仙鹤被关在屋外,豆豆眼不解地盯着窗内这对师徒。
被白梅装裱的画框一样的窗,将两人框在一起。
楚怀衣支颐侧坐在黄梨花木的椅子上,静默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身女装的徒弟,眼神无波,并不言语。
鹅黄色挑人,常人很难穿出什么美感,容易显得皮肤黑,偏云溪酌肤色雪白,五官精致,轮廓线条柔和,被娇嫩的鹅黄衬得更显年龄小,娇俏地似十七八的少……女。
这套衣裳做工精细,配饰琳琅,不似白玉京产物。
更何况,女装居然服帖地穿在云溪酌身上,繁复的配饰一样样点缀在正确位置上,这很奇怪。
据楚怀衣观察,他这个徒弟根本不会穿衣服。
何况是这么复杂的衣裳。
每次见到他,衣裳总是穿得歪歪扭扭,交领的左右顺序都叠错了,系带更是乱七八糟地随便一系,溢出腰封,甚至会把外衫穿在中衣里头还不自知。
这身衣裳,怕也是那个“系统”的产物。
楚怀衣眼皮一掀,双眸落在云溪酌心虚窥他的眼睛上。
云溪酌仓促避开,膝盖一绷,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双手交叠在腹前,垂着脑袋,沉默地抠自己手指。
活像教导主任教训犯规学生。
他师尊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写在了脸上。
“如果我说,我有穿女装的癖好,只是单纯地想穿,你信吗?”云溪酌颤巍巍地压低声音,蚊子哼哼似的。
楚怀衣支着额颞的手闪过一抹银光,手腕上,那根小指粗细的玄色锁链脱离隐匿状态,凭空出现,细细长长的锁链垂落地面,另一头出现在云溪酌脚踝上。
“你消失的半个时辰,玄锁没有感应到你的存在,也无法拴回你。”
师尊不提,他不知,师尊一提,他惊讶:“啊?玄锁坏了呀?那要不要拆下来修一修。”
楚怀衣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以我灵神加持,它与我神魂相连,不会坏。”
楚怀衣也不逼问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不急不缓地凝视他。
他在等,看他还能编出什么谎话。
云溪酌编不出来了。
不同于其他男主,楚怀衣有琉璃心,免疫一切迷惑。
系统都没能力欺骗楚怀衣,篡改他的记忆,自己怎么可能骗得过他?
要是听系统的话,选择欺骗,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真正的骗术,是要讲真话的。
他指了指自己脑袋,灵台的位置,然后抿嘴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唔唔两声,以一个“你懂得”的表情,无辜、无奈,又可怜巴巴地看着楚怀衣。
楚怀衣:“又是它逼你做了什么?”
云溪酌疯狂点头,眨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楚怀衣,试图萌混过关。
“不是什么坏事,我保证,和白玉京无关,和这个世界无关!”
楚怀衣:“不能说?”
云溪酌小鸡啄米:“真的不能多说了,我就是对师尊透露太多,本来只有一道天雷,被我搞成了三道,差点劈死我。”
“而且……还没彻底结束,它每个月都要来一遭的。”
云溪酌不能直说太多,但能通过部分说词,和近期遭遇,给楚怀衣一些提示。
楚怀衣沉默半晌,道:“倘若我不能信任你,你每个月都要被天雷劈一回?”
真相是楚怀衣自己判断出来的,不算云溪酌的锅,但他不能点头确定,那样也算违规。
可他的眼神太好猜了。
楚怀衣明了。
心想:那个唤作“系统”的东西要云溪酌取得他的信任。
做什么呢?
是想让云溪酌用魅惑的能力引诱自己?让自己失去道心?让天劫来临时,无人修补献祭,以至于毁灭此方世界?
若只是如此,系统就不该让云溪酌如此破绽百出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它到底图谋什么?
而刚刚消失的半个时辰,云溪酌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以楚怀衣灵神加持的玄锁,是这个世界最强有力的牵绊,无论云溪酌去往何处,哪怕是天涯海角,楚怀衣神念一动,便能瞬间寻到他的位置。
而刚刚那半个时辰,楚怀衣什么都感应不到,锁链那头空空荡荡。
就像……云溪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琥珀色眼眸沉沉地看着云溪酌,看得他后背发凉。
他就那么沉甸甸地望着他。
半晌后,楚怀衣起身,道:“天雷一事,你无需担心。”
云溪酌眼前一亮:“你决定信任我了吗?”
与此同时,他忙不迭在脑海中扒拉着系统翻了翻。
「楚怀衣信任值——0」
系统你是不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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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被晃地零件咣咣响:「楚怀衣信任值——0」
云溪酌:“……”
一片金色飞叶穿窗而入,落在楚怀衣指尖,楚怀衣眉心一蹙,寒凉的眼眸瞥向云溪酌。
云溪酌歪了歪脑袋,瞪大清澈的眼。
“随我去趟主峰。”
楚怀衣转身就出门,锁链乱七八糟地响了一遭,一股牵引力扯动愣在原地的云溪酌,脚踝被猛地一拽,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惊呼出声。
下一瞬,他鼻尖一痛,撞在楚怀衣锁骨上。
惊慌之下,双手本能地攀扶住对方,紧紧地环住师尊脖颈。
隐匿状态的玄锁,能拉扯地无限长,平时感应不到它的存在,更不会绊倒他。
但刚刚它现了形,长度也只有两人彼此间的短短距离,楚怀衣转身离开,云溪酌还在原地未动,猝不及防便被扯拽过去。
楚怀衣手腕紧绷,环住徒弟的腰,抱稳他。
他的左手失了一抹神识,手指依旧麻木,被云溪酌腰带上的珍珠碎宝石硌着,下意识地往下挪了挪,触及腰窝,一片柔软。
女装总比男装更华丽些,质地更讲究,大约是织娘裁缝炫技,层层纱衣又薄又透,隔了好几层,也能触及腰腹的温度,腰身紧束,将窄窄的一截细腰勾地轮廓毕现,曲线曼妙,烫贴在楚怀衣掌心。
如此近的距离,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受伤了?”楚怀衣嗓音低沉,讳莫如深地问。
“没有啊。”
云溪酌站直身体,揉了揉鼻尖,酸地他生理性的泪往下掉了两滴。
“……别撒娇。”
楚怀衣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拇指已经贴着徒弟眼尾,揩去那两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