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暑假打工挣的。我也不能全靠舅舅。”
“挣的多?”
江栀言摇摇头,“不多,打车的钱还是有的。”
外婆叹气道:“你好好读书听到没有?钱的事儿你别操心,尽管找你舅舅要,他有钱。言言,你知不知道,你的首要任务是要考个好大学,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好,等我高考完了,就带你一起远走高飞。”
“我一个老太婆还要飞哪里去?”外婆笑了声说:“人都老了,落叶要归根,哪有老了还往外跑的道理?再说,老太婆跟着谁都是讨人嫌。”
江栀言坐在车上不回话,她知道外婆听到了舅妈的那些话,她抱着外婆的手臂好一会儿才说:“婆婆,舅舅和舅妈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听进去,他们平时就这样吵,我都当耳边风,完全听不见。”
“这就对了。”外婆捏住江栀言的手,她何尝不知道江栀言心思细腻,她心里比谁都难过,可偏偏她又最懂事,还要来劝别人不难过。外婆又叮嘱了句:“你自己挣的钱告诉我就算了,别告诉舅舅和舅妈,知道没?”
江栀言点点头。
她们下车后,江栀言在东站的商业街买了包子和玉米塞到外婆的布包里,目送外婆的大巴离开后,才一个人走到东站旁边的公交站台等车。
晚上八点的公交车人不多。
她坐在空荡的车里,街边随处可见拖着行李箱的人,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和亲友告别。车站这个地方,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比其他地方多了些离别的气息。
婆婆比上次见面时更苍老了,白头发更多了。婆婆又要离开她,回棉安独自生活,不知道婆婆一个人在家习惯了没有……
妈妈离开她多久了,快五年了吧。
事实上,只要是关于妈妈的事,她刻意回避不去想,久而久之,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今天她才发现,舅妈说的那些话,要她充耳不闻,根本做不到。
她一直忍着,直到外婆走后,眼里才浮起一层酸楚的薄雾。
飞逝的风景在车窗玻璃上虚浮地掠过,在公交车转弯之前,朦胧的视线中,她看到了林翀带她来过的那条夜市街。
琳琅的街灯依然暖黄,堂堂亮进她心里,从心底浮起一点点带着温度的回忆,让她不自觉地笑了笑。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居然是林翀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江栀言诧异,现在这时间他不应该是在上晚自习么……
她点了接听。
她没看到林翀,手机上出现的画面是晚自习安静的教室。她此时从手机里看到的视角,和她平时上课时抬头就能看到的差不多,所以手机的位置应该是架在她的座位上。
“你去不去?她都接通了,你磨蹭个屁!”
手机那边传来周海顺的声音,江栀言又是一愣,拿着林翀手机的怎么是周海顺?
周海顺说话的声音也吸引了前面几排的人往后望,郑刚问了句:“顺哥,翀哥,你们干嘛?”
周海顺的声音说:“肃静,你翀哥有事要说。”
这时,林翀从镜头的一边往前走去,他旁若无人地走到讲台,转身,面对全班,发梢微微低下来似要掩盖神情,然后,他伸手握拳放在嘴前咳了一声。
“那什么,今天有件事要宣布。”一向心贯白日的少年突然眼神躲闪,他说了句什么,江栀言没听清。
有部分离得近的已经听到了,因为前面两排已经有人趴在桌上了捂嘴笑起来。
中间没听到的同学以为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什么啊?”
林翀别过脸,一脸想要自绝于教室的表情……
下一秒,他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是大帅比,我是大帅比,我是大帅比!”
教室里沉默了一秒,然后就传来有人低低的笑声。有人趴在桌上笑,有人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来,还有不知是谁在吹口哨,林翀绷着一张俊脸走下讲台的时候差点儿同手同脚走了个顺拐。
周海顺的笑声最魔性,他本来就离手机近,江栀言这边只觉魔音贯耳,连手机屏幕都在跟着他的笑声震颤。
林翀走到教室中间实在忍无可忍,顺手抄起旁边桌上的一个笔袋就朝周海顺扔过来。周海顺歪身一躲,手机画面也跟着晃到了混乱的横屏。
周海顺说:“没想到你还挺信守承诺,还特意为人家拍个视频,你就是闲的。”
林翀:“你就是欠的。”
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笑声里混进去几声尖叫,江栀言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在混乱的画面里听到周海顺的惨叫,以及对方挂断视频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大白突然从旁边凑过来的脸。
画面卡了一下,大白疑惑的脸在视频里被拉得棱角分明,眼角层峦叠嶂的皱纹被扭曲得半个屏幕那么长。
随后画面便消失了。
江栀言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对方已挂断。
她眨了下眼,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两颗滚烫的眼泪落在屏幕上。
真是个傻子。
她抬手捂住眼睛,长发半遮住脸,肩膀抖动着,眼泪肆意涌出,手心里的潮湿仿佛在灼烧。
公交车孤单颠簸地前行,窗外移动变化的风景。晚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不停摸着眼泪,哭着哭着,又好像是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