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林翀想说,他为了得到那笔钱,编出那些花言巧语来骗你。
可他见江栀言面色寡淡,又担心这话说出来让她心里更难受,于是他只说,“不能心软,他要是再敢来让你为难,你要告诉我,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江栀言说,“翀哥,我只是觉得很难过……我还记得小时候,在老家的那片油菜花田里,爸爸把我顶在他的肩膀转圈圈,他牵着妈妈的手,阳光下的妈妈笑得多明媚。我一直觉得,爸爸和妈妈一直很相爱,他怎么可能对妈妈一点感情都没有呢?可是今天,他说了那样的话,在我面前还差点儿落泪,竟然只是为了……”
她一句话停在这里,怅然叹息道,“当年,我妈去世不到一个月,他就离开了。那时候我怎么就没发现呢?原来,妈妈的爱,在爸爸眼中一文不值……”
说到这里,江栀言自嘲地笑了笑,长叹了声,“哎……今天我说的太多了……我只是不能明白,成年人的世界为什么会这么……”
“这么可笑?”林翀接着她的话说,他喝了一口百香果,漫不经心地笑笑说,“成年人的世界很可笑,不是吗?”
江栀言看着他,他的眼眸黯下去几分,情绪隐藏在睫毛覆盖的阴影里。
过了会儿,他举杯,开玩笑似的和她碰了碰杯说:“那我也说说自己家的事情吧。”
“我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做生意很忙,他们总是在出差,也没空管我。除了爷爷奶奶偶尔照顾外,我算是跟着保姆和家庭教师长大的。和南方不同,北京的冬天多冷啊,一月份还不到,窗外常常堆积着泡沫箱似的白雪。每次出门,眉毛上能结一层白霜。就是这么冷的天,只要他们一回家,我就可高兴,家里的空气都会莫名变得又暖又甜。爸爸给我带回来五花八门的礼物,妈妈笑盈盈地拥抱我。”
“可是后来,他们闹离婚,家里吵得稀巴烂。我才知道,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林澈,他只比我小不到一岁”
他将嘴里泛酸的果汁咽下,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爸,是在我妈怀着我,挺着大肚子的时候,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的。而他,竟然瞒了我妈六年……”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江栀言不明白,她喃喃地说,“他们不是很相爱吗?”
寂静的深夜里,天上一颗星都没有,江栀言茫然地自言自语,“从前很相爱的人,为什么会变这样?所有人长大后都会变成这样吗?”
她对上了林翀的目光,那双永远让她充满希望的眼睛。
“瞎说什么呢?”林翀把手里没喝完的果汁放到茶几上,“我永远不要变成……”
“你不会的。”林翀还没说完,江栀言轻轻靠在他的肩头说,“你不会成为你爸爸那种人的。翀哥,我相信你。”
夜深了,风吹动她的发丝在他颈间胡乱地飞,单薄的灯光滋生着睡意,江栀言靠在他的肩头,或许是之前哭得累了,或许是生物钟作祟,她不知不觉竟有些犯困。
她打了个呵欠,靠在他肩头说,“那时候你也才五六岁,记得这么清楚吗?”
“怎么不记得?虽然那时候我才五六岁,可小孩子的眼睛就像照相机似的,会把看到的事情,拍下来,永远存档在脑子里。我永远忘不了我妈当年是怎么把自己关在屋里,天天哭得眼睛肿得像核桃的样子。她曾经是那么有腔调的姑娘,和我爸吵架的时候,却被折磨得像个疯子……以前周海顺他们总爱开玩笑,瞎起哄,今天说这个班哪个女生暗恋我,明天说那个班谁谁谁喜欢我。他可能不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像我爸那种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人。我从来都不想被很多女生喜欢……”
靠在肩头的人始终很安静,没有一丝回应。
他微微侧脸去看江栀言,微弱的灯光照在她合上的眼睫,她枕在他肩头,已经睡着了。
他伸手轻轻抚过她安静的脸,轻声道,“我只想,一生认真喜欢一个人。”
林翀轻轻把她放平了一点,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臂弯里。
他偏了偏头,可以更清楚地看着她。
她睡着了,脸上是熟睡后的漠然,一点暖光在她脸上,显得温暖又孤寂。
他自嘲地想,今晚,一定是自己说的废话太多了。
可这些话,他从没有告诉过别人,连周海顺都不知道。也只有在江栀言面前,他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波澜不惊地说起不愿提起的秘密。
世界上能有一个分享我所有秘密的人,这个人很宝贵。
这个人,是你。
只能是你。
他的手指,在她清瘦的脸上溺爱地捏了捏。
“真的睡着了?”
没有回应。
灯光的轮廓沿着脸颊,明暗交界的阴影延伸到脖子下方的锁骨里。
慢慢的,他的手指向下,触碰到她的嘴唇,温热的,潮湿的,带着让他从梦中惊醒的柔软……
江栀言双目自然地紧闭,睫毛柔顺地垂敛下来。
他紧紧地注视着她,他的手撑在沙发边缘,因为控制和紧张,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他仿佛鬼迷心窍了,世界从他眼里消失,眼里只有江栀言的脸。
这张脸在他眼前越来越大,他听到自己脉搏无限放大的声音。
自始至终,江栀言都没有醒来。
林翀把她轻轻放平在沙发上,走之前,把外套盖在她身上。
在他离开时,大门咔嚓一声,江栀言睁开眼睛。
她从沙发上无比清醒地坐起来,胸腔里的心脏仍然怦怦跳个不停。
江栀言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不一会儿,茶几上的手机进了一条消息。
是林翀发过来的。
“我会等,等到你愿意主动接受的那一天。”
江栀言的脸在他眼前越来越大,他知道自己是在踩高压线,他听到自己脉搏无限放大的声音。
晦暗的光线里,他们的唇挨得很近,好像碰到一起,又好像没有碰到。
蝴蝶的羽翼紧绷着,在他脸上扫过颤栗的微弱气流。
她醒着,却没有睁开眼睛,紧闭着的睫毛止不住地颤抖。
林翀停在那里,便没有继续下去。
他想,他会等,等到她愿意主动接受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