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莺笑道:“说的也是,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苏哥哥呢?去看了吗?”
何正嘉含糊道:“是啊是啊,我们去凑了会儿热闹,他太烦人了,事多的要命,打发我出来给他买点心吃。我在这人生地不熟,人还都跑去看节目去了,上哪去给他买什么劳什子点心啊!”
江莺热心地伸出伸臂指给他看:“东街那边有一家卖点心的侯记酥点老作坊,我最爱吃,你可以去那里撞撞运气。”
“多谢啦莺小姐。”何正嘉眼看着能蒙混过关,也松了口气道,“真是多亏了你。”
说着,他又指了指前面那一行人,被领走的小孩子时不时的还会张望着花脸,回头往这边看,何正嘉实在扛不住好奇再度询问道:“他们是谁啊?你家亲戚吗?好多小孩子,好热闹。”
江莺微笑道:“不是,我这一路行来,看到路边总有卧在路旁的小乞丐,在寒风里忍饥受冻,实在可怜。与其看他们在路边等死,不如给他们找一个好去处,便将他们带上车来,送他们一程路。现在宅院就在前面,着人带回去即可,已经用不着我继续送下去了。”
何正嘉感慨道:“莺小姐心地善良,真是可敬……那是个什么去处?”
江莺闻言,温柔且开心道:“你终于能够理解我了……前些日子里,你我住的是聚仙宅院,是以教化仙人,通晓乐舞,而他们要去的,是择仙宅院,将有仙缘之人分辨出来,令他识字开蒙加以培育教养,若是没有也无所谓,还是可以找到一份活计糊口的……我也是从那里出来的,所以熟知。”
何正嘉欲言又止:“……”
江莺感激道:“多亏了白大人和燕姐姐,他们真的是救人于水火之间的大好人。”
何正嘉顿感到有一阵寒意从脖子爬过脊骨,恍惚问道,“这是他们设下的宅院吗?”
江莺点头道:“是啊,白大人还把好几处旧宅让出来收容我们,还让我们读书识字,教会我们琴棋书画,多亏了他,我们才活了下来,并得以窥见真理。”
何正嘉:“……”
江莺还在愉快地滔滔不绝道:“所以,为了报答他,我们要将这真理咏传于世,将这份善意永远挂在人们的心上……”
何正嘉的双耳沉浸在莺小姐多到要溢出来的赞颂挚爱里,犹疑地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似乎终于看到了对方那踯躅的模样,江莺从仆人那边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温顺地握住他的手和善地询问道:“你有什么难题呢?昨晚是我不对,我年龄太小太浮躁了,不该那样做的,你被打疼了吗?”
何正嘉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那就太好了。”江莺仰着头满足地喟叹道,“你不是仙人,死伤还不是你的修行,如果你因为这些出了意外,那就是我的罪过了,那可真是太让人过意不去了。”
这话听得何正嘉怪怪的,但江莺实在太漂亮了,还是没能忍下心去辩驳她,不安地吞了吞口水,继续问道:“如果被挑中的话,他们……他们以后,也要和你一样吗?敬畏一样的人,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吃一样的苦,成一样的仙,是吗?”
江莺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后笑道:“哈哈,这么多人都一模一样的话,那也太死板了吧……你觉得这样很不好吗?不过……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难道要让他们在得到仙缘前死去吗?李哥哥,让那样可怜的人在困苦中草草死去,在还未听到极乐世界时便提前直坠地狱,心里黑洞洞的,连一点念想希望的光亮都没有,那样不是更残忍吗?”
何正嘉听她这么说话,忍不住把手抽出来,心里拔凉。
她打心底觉得是好的事物,然而只要出了城门,这个被精心编织的童话就会破灭消逝。
或许也只有住在这里,她还能在四周那丑恶的欲望里继续心怀期冀的为成仙这一个缥缈的目的继续安心修行下去。
而继续住下去,那四面八方的榨取也会把她浑身的价值吸干,更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感应她天真的理想,在没有选择时受到她甜美的蛊惑,就像行驶的车轮一样一圈一圈地接任而上,以死亡为目标,在别人精确至毫厘的轨迹中,设计着继续轮回下去。
被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何正嘉有些为难地想道。
这个骗子,可比自己高明太多了。
所以,燕小姐就是上一个她吗?那教导她的燕小姐,知道这些东西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吗?是全心付出虔诚的信徒,是苦闷无奈下善意的谎言,还是始作俑者欲望下的奴仆呢?
江莺还在仰着头执拗地等待他的回复,何正嘉对她尚有同为丧母之痛的怜悯,便揉了揉她的头发,有些不自然地点头打趣道:“你脚不方便,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还要快点赶去东街买点心,别把你那蔫了吧唧的苏哥哥给饿死了。”
看着江莺的车子辘辘远去,何正嘉这才呲着牙搓了搓胳膊,转身离开了。
干嘛总有那么多考验呢,真是伤脑筋,本来还挺开心的,搞得现在又一点都不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