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还怀着孕呢,怎好来回奔波,不如....”
“曲奉御说孕妇要多出去走动,对胎儿才好。我眼下虽不到三个月,但胎像比旁人稳定许多,倒也无事。”
见她坚持,曲才人也点了头,“那好,届时我便在曲水流觞静候姐姐了。”
话音落轿子停了下来,二人一前一后下了车,抬眼便瞧见顾美人的车架停在近前,她也被人搀扶缓缓走了下来。
这春夏时节有些冷,安拂夏和曲才人的衣饰多少带点绒,然顾美人的衣饰却很是简薄,仿若直接入夏。那对襟背子上的卷草纹绣中带着点闪光,应是挂了细珠子密织的缘故,齐胸裙上的朵花团窠对雁纹中的四雁腾飞栩栩如生,掺着细金红线,阳光透下流光溢彩,相比而言那寻常的蚕丝冰绸所绣的大襟窄袖衫丝毫不起眼,最惹眼的是那并金宝珠玉花带,并非美人该有的规制。
曲才人当时就蹙眉想要上前说些什么,被安拂夏拦了下来,她仍是笑得亲切,直接上前打招呼,“顾妹妹今日来的倒是早。”往日她总是以圣上宠幸辛苦或是圣上起晚了为由,拖延一些时辰,今日却按时到了,也是稀奇。
“安姐姐好。”顾美人粗粗行了礼,抬眼便瞧见她身后站着的曲才人,也只是与她一般粗略行礼便走进去,她气不过,本想说几句,却遭安拂夏拉了回来,“顾妹妹久逢圣恩,曲才人心中有怨也是寻常,你们二人住在一起,可别因为这些许小事起了龃龉,这日子还得过下去呢。”
顾美人这才收了追究的心思,言,“我才不要与她同住。”
待各位姊妹都落座后,皇后娘娘才姗姗来迟,如今她肚子越发大了,走路都有些许吃力,被人搀扶着坐到凤椅之上都长出口气,见着大家不说话,便自己先开口,“本宫这身子越发懒得走动了,明日之后待到本宫生产前,各位妹妹都不必来了,这样大家都省事儿。”
“同时被太医诊出怀孕,皇后娘娘日渐丰腴,安姐姐的身子却仍是消瘦的,看来这女子孕期对身子的损害也不大一样呢。”
安拂夏接下徐才人的话头,道,“我最近可能是孕吐了,总也是吃不下什么东西,皇后娘娘都过了这阵子了,自然是丰腴许多,待我到了那几个月,只怕也会变成这般模样。不过太医说了,吃的多些,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会健壮些。”
“安妹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封美人道,“这产妇每日的吃食是有定量的,若是过于大补超过了这个量,胎儿过大容易难产,对孕妇和孩子都不好。皇后娘娘这般丰腴,大抵也是因为个人体质。”
皇后娘娘点头,“确实如此。田奉御最近已经在减少给本宫吃安胎补药的量了,便连每日的食粮都有减少,就怕真的难产,出了事就不好了。”
“皇后娘娘与安妹妹福气深厚,不过是多吃些东西罢了,那些古怪的邪气怎会侵扰。”顾美人佯作感叹状,“陛下最近也时有说,臣妾生得这般好看,来日生下的孩子必定是国色倾城的,只是不知何时才能有孕啊。”
“顾姐姐刚承宠没必要急在一时,眼下最重要的,是不久后的赏菊诗会,听闻陛下和皇后预备遍邀世家贵族,还要设置价值不菲的彩头,此事关乎皇家颜面须得做得让人无可挑剔才是。”徐才人话锋一转,“只是,皇后娘娘如今有了身孕,整日要查看这宫廷账簿已是劳累了,这件事儿,是否交予宫中其他嫔妃来做。”
明明是疑惑的话语却是肯定的声响,安拂夏敛下眼眸,准备竖起耳朵听但心神略略收起,今日也不知怎么的,是有些困意。
曲才人则接下这话儿道,“妾身听闻,圣上因心疼皇后,有意着宫中嫔妃分担皇后娘娘协理六宫之权,让娘娘能更好地安胎。既如此,这赏菊诗会用作考验一个人的品性和才能也未尝不可。”
皇后也是如此认为,“先前安才人提议置换物件以筹措赈灾银钱,终以筹了数十万两白银结束,昨日夜间陛下在本宫这儿歇息,同本宫说,这些银钱已经安然到了灾区数日,赈灾的付大人回长安的奏折中也大肆夸赞,说皇家此举在民间饱受赞誉,颇有名声。圣上十分欣悦,这赏菊诗会的彩头,大多也会用作赈灾,也算作其中一环吧。”
“那皇后娘娘打算如何考验人呢?”
顾美人关心的目光落入皇后的严重,她轻笑道,“本宫会将这次赏菊诗会的全权筹备都交予一人,若是此人能够让赏菊诗会完美落幕,便可在本宫孕期协理六宫之权。”
说着她便看向贤妃,贤妃直接摆手,“娘娘可别看我,近日来家中给了不少好玩的珍奇之物,也有些许武术和曲艺的本子,臣妾正打算好好练练,不大得空。”
贤妃最喜欢的就是武术和曲艺,每每陛下到她宫里,都会跟陛下弹琴舞剑,毓秀殿距离幻紗玉心正门随是前后相左,但其实属于一条道儿上的,背后高墙是一座,去幻紗玉心赏景时偶然能听到毓秀殿中传来的歌声,高声壮阔,舒心静雅。
宋婕妤也道,“皇后娘娘,妾身的身子尚未好全,不想操劳,等这身子好全了再来为皇后娘娘分忧。”安拂夏瞥了眼她,那面色并不十分红润,还有些许白,想来这身子的确还需调养,心中也在想着应该嘱咐田奉御多多为她费心才是。
两位九嫔都不愿意插手,剩余的徽修容又怀着孕,顾美人觉着这差事八成已经到了自己手中了,正是笑得肆意之时却听皇后道,“那本宫便给徐才人做吧,徐才人你要好好预备啊。”
“诺。”
徐才人受宠若惊地福身认下,顾美人心下落空当即就不干了,直接站起来力争,“皇后娘娘,论品级妾身比徐才人高一头,论圣上的宠幸她也不如妾身,为何这差事,竟会落在她的头上?!”
她站起来时说话的语气太过凌厉冷峻,还带着十足十的不满,这殿内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皇后的面色也沉了下来,言,“顾美人,本宫听说昨日个儿午间,你在长街上罚一个宫女跪足三个时辰,回去之后又让赵司正打了她十五板子,结果人中暑之下承受不起重伤,竟然奄奄一息,好在碰上了医女得以救治,否则就活不过来了,是否有此事。”
“不过一个宫女罢了,便是死了又算什么大事?!”
顾美人轻飘飘一句话,直让皇后勃然大怒,“放肆!本宫与圣上一向怜悯恤下,从未听说罚人能让人半死不活的,你这般缺乏仁慈善心,这宫禁之事若是交到你的手上,岂不乱套了!”
“皇后娘娘,妾身....”
“本宫累了,今日就到这儿吧。”
话音落皇后便起身走到屏风后入了内殿,众位嫔妃起身行礼时顾美人竟没有跟着,她的脸上还是不服气,人人都走了出去,安拂夏落在后头想了想也不欲再劝,当这大殿内人去楼空时,顾美人才不忿地转过身,道,“走着瞧,总有一日这些东西都是属于我的!”
出平阳宫时这天儿已完全亮堂,透彻的白光落下驱散了人心底的阴霾,本以为来时会落雨,可眼瞧着这地还是干的,必定是没有下的,安拂夏不大喜欢雨,密麻的水珠会加重人身上的水汽,庞大的阴天总让人觉着心头悬着一块巨大的暗色石头,怎么都不爽快。
坐在车架之中困意滚滚袭来,正要闭上眼儿时,前方忽而传来争执声。安拂夏撩开帘子粗粗瞧了眼那声的来源,只见有个宫女正泪眼婆娑地求着眼前的管事,那宫女身上的衣衫颇为陈旧,想来不是正经的使役,安拂夏命人将轿子停在角落处,遣半夏去探探,前方究竟出了何事。
过了会儿,半夏来到帘子下汇报,“娘娘,是....程珊华又被管事斥责了,说是顾美人与杨内侍打了招呼,要将她挪进曲水流觞,这本是好事,可她死活不愿意。奴婢再问下去那管事才说,原来先前皇后娘娘说的那位因顾美人下令而被打得半死的宫女,就是她。”
是她?!看来前阵子玉佩那件事她还是被顾美人惦记上了,这么怎么巧,两次都被我碰见了。
安拂夏心中腹诽着,面儿上道,“你去遣人盯着曲水流觞的事儿,还有,给四妹妹去信打探一下程家如今的情况。”说着正要转身放下帘子时,她心里忽而不安,回头道,“再拐着弯儿地同杨内侍通个气儿,将这件事禀报到皇后娘娘哪儿去。”
半夏蹙眉,“娘娘,程家那样对您,您何必帮她。”
她说的对。前世程珊华也是逼死她的人之一,照道理安拂夏没有理由帮她,可是这一世,到底安拂夏利用过她,虽然她出手仅仅是因为顾着程岳阳私下的筹谋和程家的未来,但是这桩情分,却不能不还。
“去吧。”
眼见安拂夏坚持,半夏也只能应下,“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