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昱透过窗纱看着那道倔强的身影。
一个半时辰了,这女人竟真的一动不动。原以为她撑不过一刻钟就会放弃,没想到……
倒是执拗。
他想起昨夜那双宁死不屈的眼睛,“让她进来。”
这次等了更久,久到嘉宁的腿发软有些站不住,书房的门才终于打开。
冷青锋慢悠悠地出来道:“殿下允了。”
书房里比外头凉快许多,可嘉宁一进门就打了个寒颤。
裴景昱坐在案前批折子,连头都没抬。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膝盖磕在冷硬的地砖上,疼得她一激灵。
裴景昱这才抬眼,目光在她汗湿的衣领上停留了一瞬。
看见她晒得通红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
发髻散了几缕,被汗水黏在颈间,衬得那截脖子愈发纤细。
她垂着头,但能清晰感觉到太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
那视线像毒蛇般爬过,嘉宁只觉得被他看过的地方都泛起一阵恶寒。
“三姑娘好耐性。”朱笔在奏折上勾了个红圈,“什么事非要见孤不可?”
嘉宁直起身子,双手呈上那卷《陌上桑》,她咽了咽唾沫,缺水的喉咙火辣辣地疼:“臣女抄了首诗,请殿下过目。”
“顶着日头站了一个半时辰,就为了给孤送诗?”裴景昱没接,反而往后一靠,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更显得压迫感十足:“《陌上桑》?三姑娘倒是雅兴。”
“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三姑娘这是何意?”
他嗤之以鼻,“孤可比那太守尊贵千百倍,可惜啊,秦罗敷好歹是个美人,而你——这副模样,也配?”
她知道自己此刻蓬头垢面的样子确实难看,在太子眼中不过是个玩物,但被这样当面羞辱,嘉宁仍是无可避免地感到一阵难堪,却强撑着没有低头。
这羞辱比烈日更灼人,可她必须忍住。
“臣女不敢。”手腕因长时间举着而微微发抖,却倔强地不肯放下,声音轻而稳,“只是臣女确有婚约在身,留在东宫实在不妥……”
“婚约?”裴景昱挑眉,朱笔“啪”地搁在砚台上,那声响惊得她睫毛一颤,“孤怎么从未听说过你有婚约?”
嘉宁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但必须赌这一把,“殿下明鉴,那婚约是臣女祖母在世时定下的……”
“哦,所以?”他眼底掠过一丝讥诮,指尖敲着案几,每一声都像敲在嘉宁神经上,“每日求孤的人能从东宫排到朱雀大街,难道每个孤都要应允?”
嘉宁的指甲陷进掌心。
太子说的没错,在这皇权至上的世道,她这样的庶女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他一句话就能碾碎她。
也许她这个永宁侯府庶女的命,还不如他案头那方砚台值钱。
“臣女……臣女愿意献上……”
“献上什么?”
裴景昱冷笑一声,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你身上哪样东西不是孤一句话就能得到的?”
这话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嘉宁心口胀痛。
原主不就是被像礼物一样送进来的吗?
她想起原主被绑上太子床榻时,那些婆子也是这样说的“能被太子看上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臣女家中娘亲病重,想回去侍奉汤药……”
嘉宁急中生智,声音发颤,“求殿下……开恩。”
她说着红了眼眶。
这倒不是假话,在原主记忆里,那位慈祥的娘亲确实体弱多病,缠绵病榻。
嘉宁的指甲陷进掌心,却仍直视着他:“殿下要如何才肯放臣女回家?”
“昨晚不是宁死不屈吗?”
他起身,玄色衣袍翻涌如乌云压顶,带起一阵风,几步便走到她面前,一脚踩住她散落的裙角:“怎么今日就来求孤了?你的骨气不过如此。”
裙角被踩住的感觉让嘉宁浑身发冷。
脑海浮现原主记忆里,太子曾经这样踩着原主的头发……
屈辱感排山倒海而来,嘉宁死死咬住牙。
她抬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狠意,“殿下,你们男子尚且常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臣女不过一介女流,为至亲低头……很可笑么?”
她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
是啊,昨日还信誓旦旦要抗争到底,今日却不得不来求饶。
她恨自己的软弱,恨这个吃人的世道,更恨不得不低头求辱的自己。
“伶牙俐齿。”
裴景昱笑意不达眼底:“求人,总得拿出点诚意。”
他慢条斯理地踱步到她身后,“你能给孤什么?”
嘉宁浑身紧绷,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气息喷在耳后,她喉咙发紧,却仍强撑着镇定:“臣女愿为殿下抄经祈福,或……”
“抄经?”裴景昱玩味地反问,温热的手掌按在她肩上,“孤缺人抄经?”
嘉宁瞬间僵住。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让她想起原主记忆中那些不堪回首的夜晚。
她本能地想要躲开,却硬生生忍住。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反抗只会换来更粗暴的对待。
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跪着的嘉宁,龙涎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他俯身捏住她下巴,粗糙的指腹碾过她干裂的唇瓣,疼得她眼眶发热,“三姑娘,求人可不是这么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