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船般从漆黑的深海缓慢上浮。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腔和后背火辣辣的钝痛。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沈璃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继而清晰。
没有爆炸的烟尘,没有冰冷的雨水,没有腐朽的钢铁。眼前是陌生的、带着强烈个人风格的冰冷空间。
一个巨大的、单向落地玻璃窗占据了整面墙,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如同褪色的油画。房间很大,装修是极简的工业风,裸露的深灰色水泥天花板,冰冷的金属梁柱。地面铺着深色的哑光瓷砖。家具很少,一张宽大的、线条冷硬的黑胡桃木工作台,一张同样材质的单人沙发,一个嵌入墙体的恒温酒柜,里面陈列着各色昂贵的琥珀色液体。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淡淡余味,混合着一种冷冽的、属于陆沉身上特有的昂贵木质调古龙水气味。
这不是医院,也不是警局。是囚笼。
沈璃动了动,立刻感受到手腕和脚踝处传来的冰冷坚硬的束缚感。她低头,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张宽大但冰冷的黑色皮沙发上,双手被一副特制的、带有缓冲内衬的合金手铐,牢牢铐在沙发扶手上一个焊死的粗壮金属环上。双脚同样被脚镣锁住,连接在沙发底座延伸出的钢制横梁上。活动范围仅限于沙发周围不足半米的区域。
她身上肮脏湿透的冲锋衣和背包早已不见,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质地柔软但款式极其保守的灰色棉质衣裤,显然是被人换上的。这个认知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醒了?”
低沉醇厚、如同大提琴般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沈璃猛地循声望去。
陆沉就坐在那张宽大的黑胡桃木工作台后,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铅灰色的天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丝绒家居服,领口微敞,露出一小截冷硬的锁骨。他手里拿着一块柔软的鹿皮,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匕首。
不是昨晚酒店里那把造型奇特的军刺,也不是他射杀杀手用的飞镖。这是一把更为古朴、甚至有些沉重的直刃匕首。刀身狭长,泛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暗哑乌光,刃口在鹿皮的擦拭下,偶尔闪过一线令人心悸的寒芒。刀柄似乎是某种深色的硬木,包裹着细密的防滑缠绳,尾端镶嵌着一小块不起眼的、颜色深沉的金属徽记——沈璃的瞳孔骤然一缩——那徽记的形状,赫然与她父亲那枚警徽背面的盾形轮廓一模一样!
陆沉擦拭的动作专注而细致,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缓慢而稳定地抚过冰冷的刀身。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鹿皮摩擦金属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被隔绝了大半的城市喧嚣。这细微的摩擦声,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沈璃没有挣扎,也没有徒劳的怒骂。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如同淬过火的寒冰,带着被囚禁的屈辱和深入骨髓的警惕。后背和胸腔的疼痛提醒着她船厂爆炸的惨烈,脚踝处似乎还残留着那截编号“7”的冰冷脚镣的触感。
“这是什么地方?”她的声音因为干渴而嘶哑,却异常平静。
陆沉没有立刻回答。他依旧专注地擦拭着那把古老的匕首,直到刀身每一寸都光洁如镜,倒映出窗外模糊的光影。他才放下鹿皮,拿起匕首,对着光仔细端详着刃口,动作优雅得像在鉴赏一件艺术品。
“安全屋。”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视线依旧停留在匕首上,“至少,暂时是安全的。对你,对我。”
安全?沈璃心中冷笑。不过是另一座更精致的囚笼。她动了动被铐住的手腕,合金摩擦发出冰冷的轻响:“陆先生的安全,就是给人戴上手铐脚镣?”
陆沉的视线终于从匕首上移开,落到了沈璃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她被束缚在沙发上的、略显狼狈的身影。
“对于一个能轻易触发‘遗产’自毁程序,还差点被‘清道夫’射成筛子的人来说,”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目光扫过沈璃身上干净的衣物,“这点束缚,是必要的保护。沈律师,你应该感谢我的‘周到’。”
“感谢?”沈璃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被侮辱的愤怒,“感谢你把我变成你的囚犯?感谢你炸掉线索?还是感谢你像清理垃圾一样‘清理’掉所有靠近真相的人?周天海?林薇?秦明?”她每说一个名字,眼神就更冷一分,如同冰锥刺向陆沉。
陆沉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她指责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他站起身,拿着那把擦拭得锃亮的匕首,缓步绕过工作台,朝着沙发走来。皮靴踩在冰冷的瓷砖上,发出规律而压迫的轻响。高大的身影逼近,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