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被咸腥的海风取代,冰冷中带着一丝腐朽的生机。沈璃靠在租来的廉价轿车方向盘上,肺部的灼痛在解毒剂的作用下已转为沉闷的余痛,每一次深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滞涩感。她摊开右手,掌心躺着那张被护士惊恐塞回的便签纸。
「债未还清。等我。」
墨迹深黑,力透纸背。指尖拂过那刚劲凌厉的转折,每一个笔锋都像父亲沈从山在警校批改她作业时留下的印记,清晰得如同昨日。可父亲早已化作尘土。陆沉的字迹……为什么会和父亲一模一样?!是模仿?还是……某种更深的、令人不敢深想的关联?
额头上那个被吻过的位置,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滚烫的幻痛。那短暂到近乎虚幻的触碰,沉重得如同山岳,压得她喘不过气。债?什么债?谁的债?等她?等一个游走于深渊边缘、满手血腥的男人?
混乱的思绪被左手掌心的冰冷触感打断。她摊开左手,那枚残缺的黑色U盘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泛着幽光。灯塔标记下的「Ⅶ」如同泣血的诅咒。这是父亲拼死守护的碎片,也是陆沉口中“未还清”的债的凭证?
她需要答案。而答案,很可能藏在那个男人最深的巢穴里。
陆沉的别墅坐落在城市边缘一处临海的断崖之上。夜色深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墨黑翻涌的海面。悬崖下的涛声如同巨兽低沉的喘息,永不停歇。巨大的白色建筑如同蛰伏的猛兽,只有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光,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孤寂和……危险。
沈璃没有走正门。她绕到别墅背风面,借着嶙峋怪石和茂密耐盐灌木的掩护,如同壁虎般贴着冰冷粗糙的崖壁攀爬。海风带着湿冷的盐粒抽打在脸上,后背的伤口在用力时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她咬紧牙关,目光死死锁定着上方一扇半开的、用于观景的弧形落地窗。那是她唯一的入口。
指尖触到冰冷的窗沿。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屋内一片死寂,只有海浪的轰鸣从敞开的窗户涌进来。她灵巧地翻身而入,落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浓重的、属于陆沉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冷冽的木质调古龙水,混合着高级皮革、雪茄烟丝,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硝烟和消毒水的余味。巨大的客厅空旷而冷硬,昂贵的家具在黑暗中投下沉默的轮廓,落地窗外是翻涌的、吞噬一切光线的墨色大海。
目标明确——书房。那个在游艇上、在安全屋里,都象征着陆沉权力核心的房间。
书房的门虚掩着。沈璃轻轻推开。里面比客厅更加黑暗。她打开微型强光手电,光柱如同利剑划破黑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巨大的黑胡桃木办公桌。桌面收拾得异常整洁,只有一台休眠的笔记本电脑和那个装着古朴匕首的丝绒盒子。她的目光扫过墙壁,掠过巨大的航海地图和书架上的航海模型,最终定格在办公桌斜后方——一面看似普通的、覆盖着深灰色绒布的墙壁。
直觉在尖叫。
她走近那面墙,手指拂过冰冷的绒布表面。触感细腻厚重。她的指尖沿着墙壁的接缝处缓缓移动,在靠近墙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类似电源插座盖板的微小凸起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眼前的绒布墙面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隐藏的空间!
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灰尘、以及浓烈消毒水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沈璃用手电照进去。
里面是一个不算大的密室。没有窗户,四壁是冰冷的水泥原色。正对着门的整面墙,被一张巨大的、几乎覆盖了所有墙面的照片墙所占据!
照片!密密麻麻!新旧不一!大部分是黑白的,边缘泛黄卷曲,带着浓重的历史尘埃感。也有少数彩色的,色彩已经有些失真。
沈璃的心脏骤然缩紧!她举着手电,一步步走近那堵令人窒息的影像之墙。
照片的内容触目惊心!
有模糊的、如同炼狱般的工厂车间内景:穿着简陋靛蓝色工装、眼神空洞麻木的工人,在巨大的、冒着蒸汽的机械旁劳作,他们的手腕或脚踝上,赫然戴着粗糙的金属镣铐!照片角落,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身影正在记录着什么,那人露出的手背上,一个蛇形纹身若隐若现!
有废弃的、矗立在荒凉海岸边的灯塔:灯塔的基座被改造成了钢筋水泥的堡垒,厚重的铁门紧闭,墙壁上布满了监视孔和通风管道,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照片下方标注着潦草的日期,正是父亲殉职前几个月!
有穿着旧式警服或军装的人员,在某个隐蔽的会议室里交谈,神情严肃。其中一张照片上,一个年轻的面孔让沈璃的呼吸瞬间停止——是陈明!比现在年轻许多,穿着旧式警服,坐在会议桌旁,正侧身和旁边一个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低声交谈,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