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哪怕之前被苏砚抓住,他也没摆出这种防御的姿态,更别提之前他面对鬼警察的放松状态——他幻化出了这个巨人,但实际上,他在害怕他。
换言之,巨人和小鬼,在幻境主人的潜意识里,是敌对的存在。
不止如此,他们破了儿童乐园的幻境掉下来之后,幻境的攻击方式就变了。
从假人皮到鬼打墙的巷子,比起之前鬼小孩凶狠的进攻,更像是一种恐吓,所以说——虽然他们进入了深层幻境,但幻境主人的实力其实在变弱……
苏砚沉吟片刻,想出了个主意。
他回忆着模糊不清的儿时记忆,抿着嘴拿符纸叠了把小手枪,走到那个巨人面前,闷声道:“警察。”
纪辰和张虎几人不可置信地看他,苏砚嘴角抽了抽,心说这倒霉幻境他再也不来了。
那巨人顿了一下,似乎没听明白,歪了歪头,有慢吞吞地迈出了一步。
苏砚表情更空白了,麻了半响才干巴巴开口:“FBI……”
好在这回管用了,不用他说那句蠢上天的“Open the door”那人就扑通一声跪下了,紧接着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开始软榻下来,热蜡一样慢慢化开,一股呛人的药味弥漫开来。
纪辰看着他冰淇淋似的融化开,还伴随着诡异的泡泡爆炸的噼啪声,总觉得自己又想吐了,皱着脸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平息符。
巨人在一行人的注视下慢慢化成了一滩水,与此同时,周围从墓地变回了医院,只不过这次不再走廊上,而是进了病房。
几个虚虚的影子围着一张床,周围是各种仪器,稳定的滴滴响着,鬼小孩站在床前,已经站直了身子,表情也不似之前那般僵硬:“你是第一个,很厉害。”
说的自然是苏砚,不过他没什么反应,只是垂着眼皮看这个小孩——他终于想起这张脸、这身衣服在哪里见过了。
从见到这个小孩子的第一眼他就觉得一种莫名的熟悉,刚刚回忆鬼警察长相的时候总算记忆回笼:这是电视里国家台防走失公益广告里的角色。
他大师兄余白中午吃饭老喜欢放那个台,播广告也不换,在一大堆白酒和洗衣液广告中间,就这个还有点意思,所以苏砚有点模糊的印象。现在想来,广告里这个小男孩演的是“已经被坏人抓走怎么办”的部分,故事大概是他利用学到的防走失技巧和自己的聪明才智成功逃脱,还反手把“坏人”送到了警察叔叔手中,显然,广告里的警察叔叔正是鬼警察的原装正版。
广告里也该写一下警察怎么说话的,苏砚心不在焉地想着,总好过说“FBI”。
那小孩说完话后又变回了之前盯人的样子,一顿一顿地抬起右手,身上冒出丝丝黑气,与此同时,病房内一下子暗下来,机期的滴滴声越来越明显,病床上蜷缩的人形隐隐有起立的架势——山雨欲来。
小孩身上的黑气越来越重,俨然要把在场人都吞噬,那黑气极其浓厚,显然是怨念深重,但凡有点灵性的人都觉得寒毛倒竖,张虎几人戒备的往后退,却见苏砚和鹤霄还悠哉游哉的站在原地。
“他们怎么回事?”郑浩小声问道。
张虎骂了一句:“谁知道,这种听都没听过的小观,没准是半点灵性没有硬要当道士!”
纪辰在一旁听着,紧张得不行,压根记不起来他祖师爷也是飞升成仙的大能了,急得往前走了两步,又被人扯了回来,手足无措地转头问张虎:“这这这……怎么办啊?”
“没法办,这小鬼怨气深得吓人,进去的人用不了多久也要给他吃了。怎么也得我师父来才能给他救出来。”
老李也唉声叹气地不停摇头:“就看二位造化了啊。”
黑雾里二人只听得见巨大的风声,完全没注意外面人的议论。在冷得让人窒息的黑气中,苏砚抬手哈了口气,白气落在他冻得发红的指夹上,很快散去。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离那孩子更近一点,转头看鹤霄:“那个走丢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鹤霄有点惊讶地看他,接着想起什么似的放空了视线。
苏砚不解的等了他半响,很快耗尽了耐心,皱眉道:“怎么了。”
鹤霄倏得回神,眨了下眼,猫耳猛得抖了两下,又过了几秒才开口:“为什么问我?”
苏砚忍了忍,好悬没开口没怼他:“我不傻,别告诉我你光顾着逗服务员什么正事也没干。”
鹤霄总算恢复了正常,脸上又挂起淡淡的笑意:“很了解我哦,不亏是我家的弟子。她叫何雅珍。”
苏砚无视了他前半句话里的调笑,点了张引火符,明黄的一小团火在掌心跳动,衬得他的面容也柔和了几分。
他想了想,往火焰上捏了个决,小小的火舌晃了几下,变成了个粉嫩嫩的兔子形状。
苏砚就这么单手捧着一团兔子火,不顾越来越低的温度和自己逐渐僵硬的手指,一点点靠近了黑雾的中心。
也许是周围太黑太冷了,让苏砚手里那团小小的火显得极其温暖,有种难以言述的吸引力,一直低头盯地的小孩慢慢抬起来头。
“何雅珍?”
依旧是熟悉的僵硬声音:“那是谁?”
苏砚慢慢蹲下,和他视线平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答非所问:“你要来抓我吗?”
苏砚摇摇头,依旧是以往清冷且淡漠的嗓音,却无端带着几分温柔:“我是来接你的。”
小孩子的面孔出现了一瞬间模糊的抖动,像块坏了的电子屏,过了一会才开口,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却不再是之前那奇怪的大叔音了:“没人会来接我。”
苏砚把手里的火又往前伸了下,映得小孩苍白如木偶的脸有了几分血色:“你妈妈一直在等你,我是来接你去找她的。”
话音刚落,那孩子,或者应该叫她何雅珍,忽地流下大颗大颗的眼泪,眼静瞪大大的,呆立着看向前方,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到地上,眼中满是迷茫,显然,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伴随着她身后病床边机器尖锐得令人心慌的警报声,黑雾骤然散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