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琪躺在床上翻着手机,窗外阳光透进来,晃得她眼皮发痒,她随手抓了抓自己的眼皮,另一只手在继续刷着 Naver Blog上一个更新博主的主页,最上方那篇日志配了一张模糊却明亮的照片,是郑禹胜,穿黑色风衣,从片场走出来,笑着跟围在路边的几位粉丝挥手。文案只有一句:“今天也在光里。”
这应该是个粉丝?她盯着那句看了好几秒,心里这样想着,但自己也记不住思考了些什么,她慢慢拉回视线。照片下方是连着过去三天的拍摄行程、几个粉丝围观地点的细节地图、还有“今天他喝的是美式”的留言,像是几十人合写的一份公开日志,默契而有爱。
谢安琪没有留言,只轻轻关掉页面。但指尖却轻轻按住手机屏幕,像是按住某种悄悄流出的情绪。她在想,这些人不知道他们记录着的现在,或许会成为她穿越过的过去。
而郑禹胜,在谢安琪心里早就不再是只有光环的偶像了。但那种心情还是太熟悉了。谢安琪闭上眼,脑海里冒出很多片段,灯光刺眼的演唱会后台、布满打板声的片场门口、还有在应援名单里她反复校对日文和韩文名字的深夜,她曾经是其中的一员。
大学期间,她加入过一个中韩粉丝联合团体,负责跨国艺人饭拍翻译。她会在公演前和后校对交通安排、整理翻译字幕,也会在机场接机时站在角落,默默举着牌子。那时她认识了现在这位还偶尔联系的朋友,叫尹夏英,是个热情外向又什么都爱笑的人。
两人靠着一次送水应援认识,后来变成朋友,偶尔约吃饭、看展、互相借手帐。最近这朋友突然联系她:“你还在首尔吧?周末出来转转啊,圣水有新的咖啡活动,还有超多小赠品。”
谢安琪当时没立即回,直到看到这篇关于郑禹胜的Blog,她才点开那条消息,敲了个字,“好。” 她不是想再回到过去那种站在远处仰望的状态,只是偶尔也想看看,现在的她还能不能和这个世界普通地相处。
周六上午十点,她出了门,坐上地铁,穿一件杏灰色毛衣、米白半裙,拎着帆布袋到了圣水。圣水永远是首尔女生心里的理想散步地,老仓库被改造成咖啡厅,玻璃砖反射出街道上的金色光影,巷子两侧挤满了拿赠品的小摊,空气里混着咖啡和草莓奶油香味。
谢安琪站在巷口,看见尹夏英朝她挥手:“你真的来了!”
“你不一直催我吗?”
“不是,我以为你变成办公室人了,已经不出来吸阳光了。”
“我还是个实习生,又不是换了皮。”
两人边走边聊,排队拿赠品、扫码领活动券,拍照的拍照,收集印章的收集印章,像是一种成年人的限定式游乐场。
“你这些都还留着?”谢安琪指着朋友手上的应援卡。
“当然啊,我可不是三分钟热度的人。”
谢安琪笑着低头,把自己刚拿的那一套也递给她:“那你收藏得更完整点。”
下午三点,她们在咖啡厅排队等拿饮料。尹夏英刷着ins,忽然瞪大眼:“你知道吗?郑禹胜在圣水诶!和朋友来吃饭,好像是这家店!”
她举起手机给谢安琪看,画面里正好是附近不远的烤肉店。谢安琪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那我们也去那家?”
“可以吗?你不会嫌人多吧?”
“我也想吃烤肉。”
到了餐厅门口,她一眼就看见了他。郑禹胜穿着帽T和牛仔裤,和两个朋友坐在靠窗的位置。余光扫过她时,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没多余表情,也没有熟识的微笑。但他很快站起来,走到门口对她们说:“我知道你,你们是我的粉丝对吗?不介意的话一起来吃吧,位置够。”
尹夏英兴奋得不行,小声问她:“你不是说你公司有艺人资源吗?他是你公司的?”
“……是。”
“哇,你居然没告诉我你偶像就是你实习单位的艺人!”
谢安琪笑笑:“我怕你失望。”
“为什么?”
“他不是你手机壁纸上的那个。”
朋友被噎了一下,但很快转移注意力:“但真人好帅!而且请我们吃饭,也太友善了吧!”餐桌上几人寒暄,气氛不算热烈却不失礼貌,郑禹胜不多说话,但偶尔看谢安琪一眼,她都装作没察觉。
餐厅灯光不算明亮,落在他侧脸上时反而让轮廓更清晰。帽沿下的眼神藏得很好,可她还是看得出来,他在确认什么,也在忍耐什么。饭后快八点,尹夏英要赶末班地铁,谢安琪陪她走到站口。
朋友拉着她说:“你今天是不是特别平静?”
“因为你太激动了,我得平衡。”
“那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
“那就够了。”
谢安琪看着她进站,然后回头,沿着来时的路,又走回了那家餐厅。门口,郑禹胜正倚在墙边,没看手机,也没点烟。他仿佛知道她会回来。她没说话,只走过去,他顺势牵起她的手,像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没有人看见他们牵手的瞬间,但她知道,那一刻,他还是她记忆里的那束光。深夜十一点过后,城市终于安静下来。两人回到家时,鞋柜灯还亮着。谢安琪脱下鞋子,轻轻将帆布袋挂回门边那根钉钩上。
郑禹胜在她身后换鞋,动作轻得几乎听不见,谢安琪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又问:“你要热一杯吗?”
“好。”
她装作自然地微笑,但手却下意识地紧了紧玻璃瓶。郑禹胜靠在门边,看她动作熟练地拧开瓶盖、倒进瓷杯、放进微波炉。这不是一日情侣之间能有的默契,而是每天都在重复的小动作,像是某种日常生活的定语,嵌在了每一个夜晚之后。
谢安琪转身将热好的牛奶递给他:“小心烫。” 郑禹胜接过,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你刚刚在我回来前,想不想我?”
她愣了一下,没回答,只是转身去收杯子,他没追问,但嘴角悄悄勾了一下。或许谢安琪的沉默比肯定更诚实。
“其实我也不是郑禹胜的粉丝。” 那天吃完饭,谢安琪的朋友回去后,在地铁群里发了这么一句。“ 我已经移情别恋喜欢中国的艺人了,那里帅哥多,我喜欢。”
她看到那句话,莫名有些好笑。因为谁又不是呢?饭桌上尹夏英还说偶像真人好像也有点社恐,说他吃饭时不怎么说话,但眼神里总有点发愣,像是心里另有一场风景。谢安琪没有回应。她知道那个男人刚才把菜单推给她时,低声问:“你今天是不是穿了我们去年在盘铺公园散步那天穿的外套?”
谢安琪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不记得那件。”
“我不记得名字,但我记得颜色。”
谢安琪那一刻想说,她已经不是那个对他遥不可及的局外人了。但最终,她只是低头喝了一口汤。不需要把感情说得太满,生活才有余地盛下更多来日的雨水和风声。睡前她去洗漱时,把脸埋在热水毛巾里,忽然想起这个时间线里自己刚在郑禹胜身边工作的那会儿,是在KCL公司实习面试结束后,她在走廊拐角撞见他。
那时他正从高层会议室出来,手里夹着文件,穿深灰西装,脸色疲倦却仍是光鲜亮丽。谢安琪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转身,但还是太晚。他认出她,步子一顿,但没叫她。直到她也微微点头,说:“郑代表。”
他没有回应,只轻轻扬了扬下巴算作打招呼,那天晚上,她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我不是故意去你公司实习的。”
郑禹胜隔了一小时回她:“算了,我不在意这些。”
她看着那句,隔了很久才点开键盘,回了一句:“但真的不是最后,只是意外。”
那场短短对话之后,他就再没提过,但从第二天起,他就每天亲自去接她下班。谢安琪想或许是知道他在用行动告诉她:“你不需要假装不认识我。”
郑禹胜有时话不多,尤其是在她提起过去的事时。比如你还记得我穿过的那件红毛衣吗?他不说话,只会把毛衣晾得特别仔细;比如你上次说要带我去的店,是不是倒闭了?
他不解释,只是悄悄带她去了另一家更适合她的甜品店。郑禹胜不是不回应,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回应。谢安琪曾经觉得这样不够坦率、不够情绪化。直到有一天,朋友问她:“他是不是很冷?”谢安琪才意识到,郑禹胜不是冷,而是慢。他所有的表达都带着一点时间差。可她已经习惯等了。
洗完澡后,谢安琪坐在沙发上吹头发。她没开灯,只靠厨房那盏吊灯照着。屋里很安静,只有风扇吹出的风拂过她头发的声音。郑禹胜走过来,将另一台小吹风机插上电源,放在她左边,弯下腰帮她拨开被贴住脖颈的发丝。
谢安琪微微偏头:“你不是不擅长这些?”
“在你这儿想多擅长一点。”
她抬眼看他。他低着头,动作轻缓,指尖却不时颤了一下。两人坐在暖黄灯光下,客厅窗外的绿灯一闪一闪,像是遥远但稳定的脉搏,静静闪着某种安慰。谢安琪忽然说:“你会不会有时候觉得我很不稳定?”
“我比你更不稳定。”
她轻轻笑了声。他们谁也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因为都知道这不是个能有结果的问题。
“她今天还问我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谁?”
“朋友,她问我喜不喜欢你。”
“那你怎么说?”
“我说不算喜欢。”
郑禹胜顿了一下,没说话。
“或许是因为我见到的是你太多版本。”谢安琪补了一句,“喜欢哪个,都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