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去手上的水,抬头却见灯光忽明忽暗,镜子沾了油脂、灰尘,其中的形象也模糊不清。
是我吗?她迟疑了一下。
“是我。”章森没有没有说话,镜中传来声音。
见鬼了。
镜中的女人俯身,隔着镜子,贴在章森的耳旁轻语:“你知道这不公平,对吧?”
章森情难自禁地将手放在镜子上,祂隔着镜子和她十指相扣:“我会帮助你。”
冰凉的无机质触感,仿佛攥着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章森觉察到了不对劲,抽手的时候传来了钻心的疼痛,她的手指皮肤好像粘在了镜子上,往下扯几乎要把皮肤撕下来。
她用力过猛,但未能从中抽离,指间的血如根须,如树枝,向上伸展出不同的分支,最终在末端开出血红色的玫瑰,遮住了镜像的脸。
“不要害怕,”祂轻轻说道,“我知道你在恐惧什么,你害怕杀人偿命,害怕法律制裁。”
“是啊。”
“没关系,我是【异常】,你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镜中本该是章森的脸,但现在,在人身上只有一簇艳丽的玫瑰花,“我想帮助你,一切都会是意外,没有人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没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只有玫瑰花香在鼻尖萦绕,来源于厕所里放着的劣质香薰。
章森心里是鄙视的,她玩过那么多二刺螈游戏,也看过不少电视剧动画片,反派引诱人堕落的方式总是枯燥乏味,她还谨记四渎教诲,再加上正如钱多多所说,她和木头君之间真的有很深刻的友谊吗?也不见得。
【异常】好像在侮辱她的智商。
“快滚快滚,别来烦老娘。”章森继续用力,想从镜子上离开。
祂痛快地答应了:“好吧。”
章森用力过猛,差点摔出去,忍不住抱怨:“搞什么啊,为什么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爱你。”
章森身形一顿。
什么?
她试着追寻镜中的形象,但是徒劳无获,祂消失在影子中。
“爱”是一个有魔力的词,有时知道底下是万丈深渊也心甘情愿,爱不会带来奇迹,它本身就是。
“爱我?”章森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被洗手池边缘的碎瓷砖划开了一个小口子,不太严重,血珠滚入水中,晕开又消融,进入黑暗的下水道中。
她舔了舔嘴唇,边缘卷起了一小块死皮,用牙尖咬住,往后扯,血腥味更加清晰明了,她吐在水池中,血被稀释成粉色,她看着粉色液体蜿蜒而下。
可能是上过厕所了,肚子被腾空,油腥褪去,猪脑的回甘在舌尖绽放,她又感到饥饿。
想吃脑子。
新鲜的,沉浸在恋爱中的脑子,从活体到上桌仅需十分钟,用辣汤滚过,撒芝麻香菜,泼上热油,趁热吃,用舌头一抿就化开。
——别误会,当然是火锅店的“麻辣恋爱脑”
一会儿再点一份吧。
章森正准备走出卫生间,旁边一直在蹲坑的兄弟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厕所门,伴随着冲水的轰鸣声,他闪亮登场。
如果不是熟人的话,这个出场还算得上别出心裁。
章森把头发往后撩了一缕:“嗨。”
“我*,草**!”
“你好啊,清原桃的‘大客户’。”
他没有理会章森的招呼,反应很激烈,挤开她,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没意思。
笑容迅速从章森脸上褪去。
清原桃的大客户,还没离开啊?
她回到饭桌,钱多多似是抱怨:“好慢啊,我帮你拿了。”
“什么?”
钱多多将一枝玫瑰递到章森手中,后者表现出了轻微的抗拒。
“不喜欢吗?”
“不,怎么说呢——我对玫瑰有点PTSD,谁送的花?”
“火锅店,他们好像搞了什么活动,每个人都有一枝。”
章森抬头,工作人员还在派发玫瑰,有香槟色、粉色和大红色,章森手上这个是大红的,血一样的颜色。
章森想把花扔进垃圾桶,但花枝上的廉价丝带写了“l love you”。
love,爱,轻轻抬起嘴唇,舌头往下压,让气流从中经过,发出的那个声音直教人生死相许,她迟疑了。
一枝花而已。
她想到了镜中的影子,本该是头颅的地方生出了艳丽的玫瑰,美丽而荒诞,正如爱一样。
她们离开的时候冬暖阳和清原桃已经喝了两轮,冬暖阳喝得不掺一丝水分,已经带了几丝醉意,清原桃看着要轻松得多,还在和周围的人说说笑笑。
“哎?就是她吗?”
“看不出来啊,很老实的样子,”清原桃边上的一个女生好像是故意让章森听到的,“怎么能这样呢……?”
章森隐隐觉得她们在讨论自己,但食欲战胜求知欲,她扫码点单。
钱多多一把抢过来:“别吃了大馋丫头,饭局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