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只是刘工的办公室不在那边,你要朝着相反方向去!我刚从那里出来,我知道。”洛桑指向另外一个方向,“你直走再左拐,大约走个十分钟下个楼梯就是刘工办公室。”
“哦,谢谢!”尚善微笑着转身离开。
她的微笑一直保持着直到站在了刘工办公室门外,一路上遇见了谁她都微笑且礼貌地询问刘工办公室地址,然后担忧地开口:
“不,我不是想要上去!我知道外面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我只是……你知道的,我的戒指,那是我和我未婚夫的订婚戒指,它掉在了电梯里……哦他还没有从天国里出来……所以我想在他回来之前解决这件事!男人嘛!有时候会格外得幼稚些,在乎一些小细节!”
她推开门,打算把这些话对着刘工重复一遍,这一路过来她已经足够熟练了。但一推开门,她见到的不是办公桌,也更没有办公桌后面坐着敲电脑的刘工。
展现在她面前的是无数的书架,一眼望不到边。头顶上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照耀在无数的或新或旧的书脊上,像是电脑的风口,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嘿,是在找我吗?”刘工坐在一架书桌后,鼻尖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她微笑着看来,额头上布满了抬头纹。
尚善重新笑了起来,她走过人文历史和天文奥秘两排书架,然后站在刘工面前微笑着重复了找戒指的那一段话。
刘工透过眼镜的缝隙看她,只是笑着看不说话。
尚善渐渐收起了微笑,她百无聊赖地拖开椅子,在刘工对面落座。
“很无聊。”尚善说。
刘工:“哦是的,毕竟站点里的一切资源都非常有限的。或许你应该也想我一样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
尚善扯动着书桌上的台灯绳,在清脆的咔咔声中,台灯一明一暗。
“尚小姐,放过那可怜的台灯和我的眼睛吧。我都带上了老花镜了。”刘工又翻了一页书。
尚善看了一眼刘工手中书的名字——《人类起源》。她的胳膊肘下还压着一本《中庸》。
她状似无意地问了句:
“看书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想。”刘工调皮地眨眨眼。
“你知道人类三大问吗?”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以及我到哪里去?”
“对。”尚善又挑了个话头,“你看了多少本书?”
刘工捋了捋额前花白的发,道:“记不清了,这里大部分的书我都看过,囫囵吞枣,读完也没有多少印象了。”
“这里的书可不少啊?”
“很多,我看了十四年了。”
“你在这里待了十四年了?”
“对,我是黎明号站点的原始一代。”
尚善挑眉。
“哦,也就是说我之前的人包括我都是直接从中央基地调遣过来的,自从中央基地分裂之后,再调迁过来的孩子们都是二代命名。我如今是黎明号站点幸存下来的唯一一个一代老古板了!抱歉,和你说了这么多,二代的孩子们都不愿意听我说太多以前的事情了。”
“这么说,你一直呆在黎明号站点,那你不会想出去看看吗?”
“出去?”刘工笑了下,“别说是外面,就是其他基地也不一定是好地方。黎明号站点一项是对外人抱有极大的宽容心理,包容来到这里的所有人,但并非所有的站点都这样。我印象中,有的站点负责人热衷于人体畸变实验,有的开启大逃杀最后只留下一个人负责全部工作,其他的人全部做成口粮。”
“基地会允许这样的站点存在吗?”
“天高皇帝远,再说他们又不是不完成工作?”刘工推了下眼睛,“当然也会相应的清理措施,一旦站点过于失控,基地就会派人进行清洗,我们称其为‘手术刀’,你或许不知道,任鸿飞他就是现任手术刀。”
尚善停止了拉扯灯绳的动作,她简短道:
“很奇妙。”
她并没有过于细致地设定这些基地,但听到刘工这样说就感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不知何时何地补齐了所有的设定,甚至更为精巧地设计使其运行。
原来生命真的会自己找到出处。
尚善坐直了身体。
“你已经回答了我人生三大问中的两问,我再问最后一个——你到底是谁?”
刘工合上了书。
“你觉得我是谁?”
“你是从天国里出来的复制品。”
“你不是吗?”
“我不是。”
“你确定吗?”
确定自己不是继承了记忆的复制品吗?
尚善沉默了。
如果每一个人都必须从天国里出来,那么黎明号站点里的大部分人应该都是复制体了。
从洛桑和赵赋昇的表现来看,一个明明极其讨厌畸变物种,一个明明对自己的小狗格外在意,如今全都大变样了。他们俩也不排除是复制体的可能。
他们帮助尚善,很有可能是他们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人类?就连此刻,尚善对自己的身份也产生了一丝怀疑。
如果她只是继承了记忆的复制体呢?很快,她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她是亲眼看见了复制体的灭亡。
“一个人全身的细胞每过七年会全部更新掉,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你又何尝不是个继承记忆的复制体呢?整个世界都是一个黎明号罢了。”刘工微笑着开口。
两个人对视着没有继续说话。
过了一会儿,刘工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银灰色卡片,放在了尚善面前。
“你要的电梯钥匙。当年我接过这钥匙的时候……很惭愧,我没敢踏出那一步,我在站点大门前站着,直到太阳落下,我希望你比我勇敢。”
尚善接过钥匙,她站起身走了出去,关门前望了刘工一眼道:
“刘工程师,你的真名叫什么?”
“春桃,刘春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