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纾棠破碎的神识中艰难抽离,纪温醒只觉仿佛被无数根细密的针反复穿刺过。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摇摇晃晃地穿过尘土飞扬的城隍庙废墟。
视野模糊,耳鸣不止。
直到孟婆那熟悉的身影和纪遥光焦灼的呼喊传来,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直直向前栽倒。
预想中的冰冷地面并未触及,她跌入了一个温软而有力的怀抱中。
是孟婆。
“醒醒!”孟婆的手臂稳稳地圈住她下滑的身体,支撑着她几乎散架的重量。
纪温醒费力地抬起手臂,指尖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两团微弱却温煦的光点——那是陈纾棠和江白纯净的魂魄本源。
她将它们轻轻放在孟婆摊开的、同样微凉的掌心。
“交…给你了……”她声音细若蚊蚋。
孟婆低头看着掌心那两个灵魂光团,再看向怀里气息奄奄的纪温醒,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了然。
她立刻收紧手臂,将纪温醒护得更牢靠些,转头对一旁急得几乎要哭出来的纪遥光沉声道:
“遥光!还愣着做什么?快带你阿姐离开这里!找个安稳的地方让她休息,她现在受不得半点惊扰!”
“是!孟姐姐!”纪遥光如梦初醒,慌忙上前,将纪温醒从孟婆怀中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
纪温醒的头无力地靠在他尚且单薄的胸膛上,双眼紧闭。
纪遥光不敢有丝毫耽搁,抱着纪温醒,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瞬间消失在原地。
孟婆目送纪遥光带着纪温醒消失,这才缓缓转过身,看向伫立不语的陈最。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看到了?”
“嗯。”陈最应了一声,“我知道她可以看到别人的记忆,只是没想到会这样……”
“醒醒……她天生便有一种异能。当她以特殊方式深入接触他人的记忆、情感,尤其是强烈执念或痛苦时,她不仅仅是在‘看’,而是会‘感同身受’。那些记忆中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乃至濒死的绝望、刺骨的痛楚……都会在她身上真实地重演一遍,如同她自己亲身经历一般。这能力是天赋,也是枷锁。每一次使用,对她自身都是极大的损耗。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她把自己耗成这副模样了。”
孟婆的目光投向纪温醒消失的方向,满眼忧虑。
“感同身受……”陈最低声念着这几个字。
不知怎么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堵在心口。
难怪……难怪她在那神识里不愿对陈纾棠下手,难怪她抽离时身形恍惚、脚步虚浮,原来她不仅仅是在旁观,而是在一遍遍亲身承受着陈纾棠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绝望的挣扎。
她竟是强撑着那副摇摇欲坠的身体,直到确认他们安全,才允许自己倒下!
这份近乎自毁的责任感,让陈最的心绪难以平静。
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紧抿的薄唇再无言语。
有陈最良那庞大精纯的功德金光作为护持,陈纾棠和江白的魂魄轮回之路异常顺畅。
那两团温煦的光点在孟婆掌中停留片刻,便被无形的轮回之力温柔地牵引着,化作两道流光,没入虚空,朝着六道轮回的方向安然投去。
抚州城隍庙已毁,神位自然空悬。
此地发生的异变,城隍神陨落、怨气冲天、拘鬼使介入等种种事宜,早已通过地府特有的渠道传递上去。
无需多久,自会有专门的阴司官吏前来处理废墟、安抚地脉、并遴选新的城隍人选,这些都是后话。
纪温醒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冰冷幽深的海底,意识模糊,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
陈纾棠记忆中的痛苦、江白消散前的绝望、陈最良陨落的悲鸣……无数混乱的碎片如同冰冷的海草缠绕着她,将她拖向更深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黑暗,温暖的细流,开始缓慢地渗透冰冷的四肢百骸。
意识在黑暗中挣扎、上浮……
终于,沉重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刺目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写满忧心忡忡的俊脸。
纪遥光正趴在床沿,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还无意识地紧紧攥着纪温醒的一片衣角。
他那双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眼下一片浓重的乌青。
显然是熬了许久未曾合眼!
看到纪温醒睁眼,他几乎要跳起来:“阿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