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前祁穆将败的浑浑噩噩，此时才终于明白事情的起源。老实讲，不管是乔瑾还是李向隅，祁穆将都很难产生什么怜悯的情感，最多感叹一句世事无常。毕竟自己生命的重压都难以喘息，谁还会真心实意为别人的命运扼腕叹息。

年少时把形影不离视作理所应当，谁又能想到几乎不会有人陪自己走完完整一生？如今世人提到乔瑾和自在泉，记住的是他们势如水火。试想他们之后会如何评论他和关十里呢？

祁穆将啊，不是那个倒霉蛋吗？

关十里啊，不是那个狼心狗肺的怪物吗？

他们有关系吗？有，他们关系破裂到恨之欲死的地步，祁穆将要是活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关十里索命吧。

看着关十里紧张扶着自己的手，祁穆将从他怀里直起身，眼中划过一丝悲哀，那么多人都没找他索命，他凭什么索别人的命。

食指的铜戒褪去了外表阴森的暗黑，戒身雕着四根白骨。而原先那枚玉佩虽然和之前别无二致，却莫名像少了什么似的。

祁穆将眉头舒展，这玉佩竟然可以解开鬼戒？

“关长老，帮我个忙。”

祁穆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若是能找到其他三枚玉佩，未尝没有翻盘的可能。

没等他开口，关十里已经盯着祁穆将右手五指上的铜戒：“交给我。”

祁穆将笑了声：“多谢。”

关十里平静地对上祁穆将的眼睛，莫名让他有了躲闪的冲动：“阿将，我是关十里。”

门外传来弟子的敲门声：“关长老，我们金长老请您过去。”

祁穆将挣开关十里的手臂：“我走了。”

“我送你。”

“不必。”

身后的声音使祁穆将的手停在门上：“阿将，你恨我么？”

祁穆将垂下眼，关十里当年打他个措手不及的时候他都没恨过他，只是他们两人都各自孤独走了许久，连像往常相视一笑都觉得困难。

“你猜。”

关十里看着他弯了下眼：“下个月初三，咱们去陈伯的茶馆吧。”

那是从前他们最爱去的茶馆，陈伯是个长得很有想法的人，吹牛从不打草稿，靠谱两个字和他简直不共戴天。每当他们坑蒙拐骗良心过不去时，就跑到陈伯的茶馆造诣一番。

祁穆将躲在暗处，转了下食指上的鬼戒。南殿四周平地暴起上百条铁链，链的另一端是白骨森森的手骨，密密麻麻绕殿身围了一圈，似粗了数倍的蛛网将其抱在中央。

“那是什么？！”

一众嘈杂中，祁穆将趁乱从北门溜了出去，将手中白骨戒转回原位。

祁穆将回到客栈时，池满星还在熟睡，把玉佩挂在他脖子上之后，祁穆将几乎是拎着他把他送回池府的。池老爷一见宝贝儿子泪如雨下，祁穆将趁两人正父子情深，顺了几锭金子转身离开。

他走到一片深林，左手的铜钱串垂在手心，目光一凛：“群鬼即到，以会阴官”

话音即落，铜钱串滑落在地，落点处原本因冬寒极为坚硬的地面，像一潭黑水，以铜钱串滑落点为中心荡开圈圈水韵，“咚”的一声将铜钱串吞没。

随即祁穆将周身闪出刀光剑影，群鬼毕至，身着黑甲，持刀仗剑，恭敬拜立于祁穆将身前。

“回去问阎君，那玉佩和鬼戒有何关联。”

黑甲军过了三天才传来消息：“阎君让您自己猜。”

祁穆将咬牙道：“等我回去，一定掀了他的桌子。”

他一路走一路游，自从白骨戒回光，维持人形的时间已经到了十五日。路程遥远，到自在泉时，天气渐暖，他也感受不到，因为已经恢复了鬼身。

二月初三那天，祁穆将飘到茶馆门外，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祁穆将在关十里身边闲散坐下，覆上关十里的手，不露人形。

关十里老神在在，一手把玩着茶杯，桌上放了梅花饼，有一搭没一搭和陈伯闲聊。

短短三年，陈伯的躯体已经显出老态，大笑时没了以往的中气，精神头不减，两眼放光。

关十里额外给陈伯许多银子：“我来这怕是影响您生意。”

陈伯笑着用力拍拍关十里的肩：“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想得太多。我都快入坟了，就喜欢你们来找我说话，只可惜阿将那孩子不在，这白毫银针我可给他留了好久了……”

祁穆将就在一旁坐着，瞧见陈伯一笑眼角全是皱纹了。

陈伯收了茶具，转身时敛笑认真道：“你得好好活着。”

关十里抬头，眼中蓄满笑意：“阿伯，这话以后不用说了。”

等陈伯走后，关十里突如其来问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现？”

关十里扭头看向他，分明应该看不到，祁穆将却仿佛整个人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祁穆将动作一顿，仔细打量他，这小子装的吧？

关十里笑了下，肯定道：“又搁那儿骂我呢。”

祁穆将支着下巴，骂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