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有和她睡过觉。要是她瞎说一气……”
这时,吕卡走进酒店,他神态游移,不敢走向前来。梅格雷示意要他过来。
“你管这桩案子吗?”
“恰好不是我管,头儿。我来只是顺便告诉您卡若又到总署去了。已有一刻钟了,他和阿马迪约警长关起门来不知说的什么名堂。”
“你也来喝半开吧?”
吕卡从梅格雷的烟袋里取出烟丝装满自己的烟斗。此刻正是侍者们打扫卫生的时间,他们用去污粉擦洗玻璃,在桌子之间的地板上撒上锯木屑。老板已经换了一件黑外套,正检查着排列在餐具桌上的各式冷盘和小吃。
“您认为这是卡若干的吗?”吕卡压低嗓门问梅格雷,同时把手伸向啤酒杯。
“我确有把握。”
“这可是大杀风景啦!”
菲利普不敢插嘴,恭恭敬敬地看着身旁这两位在一起工作长达二十年之久的老前辈,他俩都抽着烟斗,偶尔交换几句话。
“他见到过您了吗,头儿?”
“我专门走过去对他说我要他的命。侍者!再来二个半公升!”
“他说什么也不会承认的。”
被太阳照得金光灿灿的萨马里丹牌卡车从酒店的玻璃橱窗前开过,一列列有轨电车跟在后面,不停地打着铃。
“您准备怎么办呢?”
梅格雷耸耸肩,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他的一对小眼晴,越过繁华的街道和宁静的塞纳河,凝视着法院大厦。菲利普则在一旁玩弄自己的铅笔。
“我该走了!”吕卡队长叹了口气,“我该去调查圣?安东尼街上一个小伙子的情况,是个波兰人,干了几件蠢事。您今天下午在这儿吗?”
“很可能在。”
梅格雷也站起来了。菲利普神色忧郁地问道:
“我和您一起去吗?”
“不必了,你回总署去吧。我们回头都到这儿来吃午饭。”
梅格雷乘上公共汽车,半小时后,他上了费尔南特的楼。她几分钟后才出来开门,因为她还睡着呢。卧室里已经洒满了阳光,还未整理的床单洁白得使人耀眼。”
“这么早就来了!”费尔南特觉得惊讶,她穿着睡衣,把两襟对迭,遮住自己的胸脯。“我刚刚还在睡觉呢!请您稍等一会儿。”
她走进厨房,点燃煤气炉,在一只锅里灌满水,同时接着说:
“根据您的要求,我去过烟酒店了。当然,他们对我没有怀疑。那老板同时也是阿维尼翁1一家小旅馆的老板,您知道吗?”——
1法国沃克吕兹省的省城,位于巴黎东南六百七十七公里处。
“接着说下去。”
“那儿有一桌人在打‘勃洛特’1我充当了奉陪他们的角色,整整一宿,又累又困。”——
1“勃洛特”(belote)是法国人很喜欢玩的一种纸牌游戏,一九○○年从荷兰传入。下面的谈话中涉及到打“勃洛特”时的一些习惯用语。
“你没有注意有个名叫约瑟夫?奥迪阿的,小个儿棕色头发的人吗?”
“等一等!反正,是有个叫约瑟夫的,他向大家讲述怎么在预审法官那儿呆了一个下午的情况。可是您知道这种纸牌是怎么打的吗?大家在一起玩。加倍!再加倍!该你叫主花,皮埃尔……这时不知谁说了句话……柜台那边有人答应……我不叫!……我也不叫!……该你叫了,马塞尔!老板也在一起玩……还有一个黑人……
“‘你喝点什么吗?’一个高个儿棕色头发的人问我,同时指着身边的一把椅子让我坐下。
“我没有表示不同意,他就给我看他的牌。
“‘反正,’那个大家都叫他约瑟夫的人说,‘我呀,我觉得把一个警察扯在里面是危险的,明天他们必定还要我同他对质。当然,看那警察的脸倒挺和善,很象个大傻瓜……’
“‘鸡心主花!’
“‘四张同花顺子,最大的!’”
费尔南特中断了描述,间梅格雷:
“您也来一杯咖啡吧?”
咖啡的芳香已经充满了所有三间屋子。
“而我呢,您一定很明白,我不能一下子就把话题转到卡若身上。我对他们说:
“‘你们各位每天晚上都象这样在这儿玩牌?’
“‘可以这么说吧……’坐在我旁边的人回答。
“‘你们什么也没听见吗,昨天夜里?’”
梅格雷脱去大衣和帽子,又把窗子打开一半,街上喧闹的声浪立即侵入室内。费尔南特接着说:
“他用一种挑逗的目光瞅了我一眼,回答说:
“‘好啊!你这个女人可真邪,嗯?’
“我看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一面玩牌,一面摸我的膝盖。
“他接着说:‘我们这些人,从来什么也听不见,你懂吗?除了约瑟夫,他该看到的全看到了。’
“说到这儿,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不敢把大腿缩回来。
“‘还是黑桃!三张同花顺子,最大的,加倍!’
“‘他真是个怪人!’这时约瑟夫说话了,他喝着一杯对热糖水的烈性酒。
“那个摸我大腿的家伙干咳了几声后,低声嘀咕道:
“‘我也宁可让他别老去找那些警察。你们懂吗?’”
梅格雷的脑海里浮现出烟酒店里的这个场面。他几乎可以识别他们每个人。老板在阿维尼翁开了一家妓院,这他已经知道了。那个高个儿棕色头发的人则是贝济耶1“爱神”咖啡馆和尼姆2一家妓院的业主。至于那个黑人,他是属于附近一个爵士乐队的——
1法国东南部埃罗尔特省的一个城市。
2法国加尔省的省城,位于巴黎东南部六百九十四公里处。
“他们没有提到他的名字?”梅格雷问正在搅匀咖啡的费尔南特。
“没提到他的名字。有二、三次他们说到‘公证人’,我想指的是卡若,他确实很象个越变越坏的公证人。
“可是,请您耐心点儿!我还没说完呢!您不饿吗?那时该是半夜三点了,可以听见佛洛里阿放下百叶窗的声响。我边上的那个人还在摸我的膝盖,我简直要发火了。就在这当口,门打开了,卡若走了进来,他只用手碰了碰帽沿,对周围所有的人连你好都不说一声。
“谁也没有抬起头来,不过我觉得他们都偷偷地瞧着他。老板赶紧跑到柜台后面。
“‘给我六支法国雪茄,一盒瑞典女郎牌火柴,’公证人说。
小个儿约瑟夫没有敢发怨言,出神地瞧着酒杯的杯底。卡若他呢,点燃一支雪茄烟,把其它几支塞进外套的口袋里,从皮夹里掏出一张钞票。店堂里静得连一只苍蝇飞过都听得见。
“应该说这样的寂静并没使他觉得难受。他转过身来,平静而又冷淡地瞧了瞧所有在坐的人,接着又用手破了碰帽沿就走了。”
当费尔南特把涂了黄油的面包浸泡在咖啡里时,她的睡衣敞开了,露出一只隆起的rx房。
她大约二十七、八岁,可还保持着少女的体型,丰满的rx房呈浅淡的玫瑰色。
“后来他们没说什么?”梅格雷问,同时随手把煤气炉拧小了些,因为在炉子上的水壶开始发出了吱吱的声响。
“他们相互看了看,挤眉弄眼地交换着眼色。老板重新回到座位上,松了口气。”
“就这些?”
约瑟夫面色有些尴尬,解释道:
“‘你们都知道,他有什么好神气的!’”
这时的布朗舍街差不多象一条外省的街道,可以听到装载啤酒的沉重马车经过大街时的马蹄声。
“其他几个都傻笑了一阵,”费尔南特补充说,“那个摸我大腿的人发起牢骚来了!”
“‘他有什么好神气的,没有!可是他很鬼,把我们大家全都卷进去了。我对你们说过了,我宁肯让他不要每天去警察总署!’”
费尔南特终于讲完了,她竭力不遗漏任何一个细枝末节。
“你立即就回来了吗?”
“这不可能。”
这句话似乎使梅格雷不那么高兴。
“哦!”她急忙补充道:“我没有把他带回家。这些人,还是别让他们看到我的那些小摆设的好。他一直把我缠到五点才放我走。”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现在我该做些什么?”
梅格雷踱来踱去,正在进行思考。
“他叫什么名字,你的那个顾客?”
“欧仁。他的烟盒上镶着两个金质的姓名开头字母:e.b。”
“你今晚还愿意去丰丹烟酒店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
“你要特别照料那个小个子约瑟夫,是他报的警。”
“他对我可不大感兴趣。”
“我不是要你干这个,你仔细听他说些什么就行了。”
“现在,要是您允许的话,我得抬掇一下房间。”费尔南特说,同时用一块手绢系住头发。
他们俩握手告别。梅格雷下楼梯时,怎么也没有估计到,当天夜里在蒙马特尔会进行逮捕,警察专门把丰丹烟酒店作为目标,并把费尔南特押到拘留所。
而卡若,他却全都知道。
“我要向您报告,有六个妓女没有办理合法手续。”此刻,他正在向社会风化警察大队队长告密。
尤其是费尔南特,在囚车里肯定少不了她的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