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宗双手插着腰,深吸气,然后长长地叹出来:“我知道你可能有自己的想法,觉得这些练习枯燥无味,但任何成就的背后都是无数次的重复与努力!没有汗水,没有坚持,哪里来的成功?你现在的不认真,就是对自己未来的不负责!”
季姨无措地向尹煜柃投去求助的眼神。
先前父子二人便经常有这种情况,但她来以后还是第一次。
自沈志宗从书房出来时尹煜柃便在厨房门口同季姨一并观望。口袋里还装有刚才沈逾晟给的几粒糖果。
虽然明面上她和沈志宗是夫妻,却根本没有任何的情感。她心知肚明与他只是一纸合约的关系,以她真实的身份,并没有资格管他们家事。
原地踌躇许久,尹煜柃转身进入厨房,只当作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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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有愧于良心,这晚她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个女孩,她被父母打骂,被他们要钱……她想看清楚女孩是谁,于是伸手去够,女孩慢慢回头,无面的形象将她吓了一跳,惊醒过来。
洗漱完已是中午十一点,时间来不及,季姨在旁帮忙做其余菜品,尹煜柃只做了基围虾这一道菜。
长桌上摆放近十道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沈逾晟端端正正坐直,拿起筷子的第一时间便是去夹基围虾,抽张餐巾纸放剥下的虾壳,手上沾上油渍,干脆一连剥了好几只放碗里。
“别光吃肉。”沈志宗眉头微凝着拿筷子点点碗,语气沉下去,“吃点菜。”
沈逾晟埋头吃饭,乖乖点头,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尹煜柃沉默不语地往嘴里送一口饭,刚送至嘴边身旁突然“啪”一声,将她惊了下。
沈志宗将筷子放下。
沈逾晟咀嚼的动作放慢了些,小心翼翼抬眸朝他看了眼。紧接着,毫无预兆的,小小的身子板便被男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手里的筷子顺势掉落在地板上。
清脆的声响逼得在场的人动作都顿了顿,同时顺着看过去。
“我看你是没被饿过,才这么挑食偏食!不吃你今天就给我饿着,别给我吃饭了!去房间里给我待着!”
沈逾晟被动地被拉走,挣扎着说知道错了,带着些哭腔。沈志宗却无动于衷,下定决心要给他个教训似的。
心中愈发委屈,面对强硬的态度,沈逾晟突然挺直了脊梁,不甘示弱地朝反方向一拉,直视着父亲回头的一眼:“我没有挑食!我只是想先吃点虾,然后再吃别的!”
似是没料到他会冲自己顶嘴,沈志宗脸色愈发得难看,留给他一个严厉的背影:“没大没小,我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吗!”
沈逾晟还想说什么,半张口,只觉握在手臂上的那只手似乎在微微颤抖,就在他判断发生了什么时,眼前的身体摇晃了下,自己已被松开。
沈志宗一手撑在楼梯扶手上,一手猛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墙壁上黄铜配件的重力壁挂钟为古朴实木,表盘上缀有四角天使,中间则是复古乡村的剪影。
黄色摆锤和链条一下一下作响,尹煜柃手指间不自觉地捏紧。
季姨着急忙慌地从书房里头出来,拿来药与水,让沈志宗吃下。
大概是到了整点,“咚、咚、咚…”的声响回音持久,深沉又醇厚。
最终,碗筷被徐徐放下,搭在桌面上。
沈逾晟有些摸不清事态,恰是这时,手臂被人一拉,那力度说重却也不重,他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说轻,其实也不准确,因为他转眼间已牢牢地躲入了她的身后。
沈志宗需要自己这一合约对象,尹煜柃并不有所惧怕,极其镇定地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挑食很正常,挑食的确是不对的,但你不能这样骂小晟。”
“这事和你没关系。”额上仍有层汗夜,吃下药沈志宗情绪平复许多。
沈逾晟掌心有汗,担心她会被自己连累,于是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劝她不要说下去了。
“现在我是他的妈妈,和我就有关系。”尹煜柃在身后反握着他,轻轻捏了几下,“我来跟小晟好好说说,你也别生气了,先回房吧。”
视线从她划至沈逾晟,似是注意到这道目光,沈逾晟又往她身后躲了躲。
沈志宗深吸气,没再斤斤计较下去,朝卧室走去。
没多久,便传来房门关合的一声。
尹煜柃这才弯下腰故作严肃地看着沈逾晟:“听季姨说,我们小晟总不挑食,是很乖的小朋友,那今天为什么不吃别的菜?”
沈逾晟微微垂头,不自觉地咽咽口水,小声说:“喜欢吃虾……好吃。”
见他这副委屈的模样,尹煜柃没有多加怀疑,耐心教导说:“喜欢吃也不能只吃这一个菜噢。别的菜就算是不喜欢吃也得在爸爸的面前装一装,吃一点,不能让他生气,知道吗?”
沈逾晟用他那稚嫩清爽的孩童音拖长音的轻轻“喔”了声。
双臂紧紧贴着身体,紧张得手都攥起来了,看起来对她害怕极了。尹煜柃没忍住笑出声:“怎么我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啊,难不成我叫你去给我摘星星你也去?”
“也——”他想说也不是不可以,但他默默咽了回去。
“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不要为难自己。”尹煜柃悄悄与他密谋,“那些菜实在不喜欢吃的话,就偷偷放在碗里,假装吃了,等爸爸走了以后,再偷偷给我好不好?”
眼前的女人音色软,就这样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笑,即便是在余光里,也美得让他不受控制,想要抬眸看她一眼。
还从未有人这样护着自己过,不仅如此,还是头回见谁能把沈志宗说服。
这只是他今日见着的一面,那关上房门后的呢?想象着她平日里笑着对沈志宗花言巧语的模样,仅两秒,沈逾晟旋即再次低下头,闷闷地点头答应。
简单来说,与沈逾晟处好关系,相当于完成任务。这一月里来,他虽和她交流不多,却始终听她的话,于是乎,她也愿意把鲜少的童趣一面展现出来。
当他还因刚才的事不开心,尹煜柃皱皱脸,蹲在他身前,微微仰头,颇为郁闷地说:“我有那么可怕吗,能不能回答一下我啊?”
“啊?”仍沉浸在先前的思路里,沈逾晟几乎下意识。
“我说——”并不知眼前这小孩在想些什么,尹煜柃懒洋洋地一手撑头,歪着脑袋又耐心重复一遍,“不想吃的蔬菜,等爸爸走了以后,再偷偷给我好不好?”
“……能。”答非所问。
反应了好几秒,尹煜柃突然侧过脸掩了掩嘴角,俊秀的眉眼间尽是笑意。
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对,沈逾晟突然有些急了。可下一秒,脑袋便被胡乱揉了揉。银制戒指的凉意阵阵传来,顶部发丝被静电竖立起来。
“去吃饭吧。”尹煜柃徐徐站起身来,回到餐桌前,捡起那双掉在地板上的筷子,重新冲洗干净。
抽纸擦干时,沈逾晟还杵在原地不动,怯生生地看着她。
怎么说都是他的后妈,占据了亲生母亲圣神不可侵犯的位置,大概是讨厌她,自小的教育又告诉他不能直说。
尹煜柃理解,把筷子搭在他的饭碗上,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冲他招了招手,“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呢?”
小孩子天性纯真,她很年轻,很漂亮,自然当作是好人。虽是自己的后妈,但他其实并不讨厌她。
沈逾晟小跑到她身边坐下,碗里有她一个接一个剥好的基围虾,想夹一个给她,又迟迟不敢,于是埋头闷声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