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自己说,只是先象征性问问我,”乔亦本来在收背包,听到这话转过头同他对视,然后问,“还是真的想让我猜一下?”
应时月本来想的是前者。但乔亦一问,他突然兴趣就起来了:“是真的想让你猜一下。”
乔亦听到这话,就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于是应时月瞬间就明白,这人大概率猜到了自己的临时变卦——但乔亦并没有戳穿,而是仍规规矩矩地给出了一个答案。
“我猜你在想,”他眨眨眼说,“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一声不吭地在这折返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应时月一听这个答案,就忍不住笑了出声。
他没有追问乔亦怎么猜到自己前一天就知道他要回来的消息,也没有对其猜测进行肯定或否定,只是一边笑一边说:“你在这玩套娃呢。”
毕竟事实上……问出这话的应时月本人,都无法确切形容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态了。
“但你没有反驳我,”倒是乔亦揪着这话中的未尽之言顺着接了下去,“说明你那时候确实知道我要回来、所以在想我对吧?”
应时月愣了愣。
他总觉得这话说出来有哪里不对。更没有歧义的说法当然是“进行和你要回来这件事相关的思考”,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的说辞。他眨了眨眼,刚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并没有什么反驳的意义。
——兴许是戴着当前的滤镜回头看一年前的那一刻,他总觉得自己潜意识里大概真的在想乔亦;又或者只是此刻的他站在当前的立场之下,并不想否认这种……他也不知道是否存在过的心绪。
明明只是一年前,却又感觉发生了好多事。应时月想。
所以到最后,他依旧欲言又止。反倒是乔亦一边笑一边打了个补丁:“好像听上去怪怪的……不过没有那种意思哦,恨我也算是想着我嘛。”
应时月又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想说其实当时也没有恨你,最多只是潜意识中有点讨厌……自己没有真正发自内心放下你这件事。
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却又变成了“当时的你会希望我恨你吗”这样不伦不类的提问。
“当然会的,”应时月刚想撤回这句发言,乔亦却偏了偏脑袋,好像没有经过太多犹豫般开口,“理性来说直到你不在意我、当我没存在过可能会更快乐,感性来说又觉得再怎么你都应该对我耿耿于怀然后恨我不辞而别的……这是最真的真话,所以人总是很矛盾的。”
“但你都不给我第三个选项,”应时月听完他说,低头避开这人的视线,只是很缓慢地回答道,“一定要让我一定要在恨与不在意之间二选一吗——说不定都不是呢。”
“真的吗?”乔亦眨眨眼,先是看着他笑,又在应时月想要进行下一句回答前阻止了他可能的发言,“那就不要选了——我怀疑你的记忆被自己美化了,你去年不是这么说的。”
“但加工记忆是人类的天性呀,”应时月用很无辜的语气辩解道,“你就一点点都不想听好听的话吗?”
“不想听。”乔亦摇头,“只想听确定的真话。”
“唉,理科生,”应时月头一回当着他的面发出这样的感慨,说完之后自己都笑了出声,又直直看着乔亦说,“确定的真话是现在最喜欢你——这个可以吗?”
乔亦先是愣了愣,然后才低头跟着一起笑,一边笑一边问:“你这又是在哪里学的招数呀?”
“我不能自己说出来这种话吗,”应时月被他一问,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么直接的发言确实不太像自己的风格,但也只偏过头假装小声抱怨,“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乔亦于是继续回身收拾,慢悠悠地拉开背包内层拉链,才用带着笑的语气说,“我也最喜欢你。”
“你就不能安心收你的包别说话吗?”应时月深吸一口气。
*
很多将会出现在总选现场的东西都需要他们自带。
比如那套每个人款式都有差异的队服,比如粉丝送的能出现在感言发表环节的物件,又比如应时月用了很多年的相机、还有两人前不久才买的全新拍立得。
相机是为了拍vlog。
在链团这种人多的地方,总选vlog往往都是粉圈不得不品鉴的一环。应时月的相机款式并不算太新、但总归比手机效果好上一点。他不太爱用,所以常年放在宿舍积灰,只是今年比较特殊。
——虽说特殊也只在于乔亦在,但像是为了某种仪式感一般,应时月专门翻出旧相机调试了一番,并决定今年和乔亦一起录一个更好看的vlog。
至于买拍立得,则是前些日子又一次翻二万一旧账之后,乔亦终于忍不住提出的建议。
“那不如买一个拍立得相机自己拍好了,拍几十张总会有神图出现的,”乔亦如是说,“拍出来你给我签个名,这你不会再说我浪费钱了吧?”
“……本来就是浪费钱,”于是应时月先是抓住这个机会最后说一次,才在乔亦威胁的目光中点点头,“那你也要给我签几张。”
至于感言发表环节准备随身小物件这事,还起源于一选时期。一选前的那个夏天,时亦应援会出了一对金属挂件,给他们各自寄了一份。总选当天乔亦说橙色挂件有点泛红,感觉和制服很配,于是提议不如挂在衣服上。
后来,带小应援物上台就成了他们的习惯——即使是在乔亦消失、时亦应援会停转期间,应时月还是会带上他自己的应援物,像是一种莫名的惯性。
当然,这种小巧思也有其他人会跟风模仿,但无论怎么模仿,总归不像他们自己做那样充满仪式感。
不过,毕竟总选不是握手会现场,大家统一制服着装,也不会将身上装点得太花里胡哨。应时月今年准备在绶带上别一个自己应援会的小胸针,然后戴上时亦应援会夏天新出的很可爱的耳夹。
那个耳夹是两边不同款的。他们cp应援会喜欢动物塑的人设始终保持得很稳定,每年的应援物都会有几样与此沾边,这次也不例外,两边的小吊坠分别是超级小的银色小兔和小狗。
他们收到应援会邮寄过来的是两对,但最后只拆了一对,都只戴单边的耳夹,互相交换着戴对方的动物塑。
这一年的总选日,应时月很成功地实现了早起。
不过说是成功,本质上还是被乔亦叫醒的——但总之,他这回不用再骑电动车从早早到现场等候的粉丝面前飞驰而过,而是顺利赶上了团里给大家准备的大巴车。
虽说到最后还是去早到的粉丝面前晃了一圈,毕竟她们都这么早开始等候了,去打个招呼是理所应当的。
当然,正如其他链团的全团大型活动一样,总选前的这个白天,他们也拥有非常长的“废物时间”。
靠着一期生在队里会被“谦让”的传统,使用完化妆间之后,时间还尚早,于是应时月和乔亦这种彩排任务很轻的人,领到统一发放的午餐盒饭后,便开始在后台寻找能暂时坐着休息且比较安静人少的房间。
从二选到七选,五年过去,虽说场馆还是这个场馆,但后台的布置和装修确实年年发生一些改变、累积下来也算得上是面目全非。于是顺理成章地,应时月开始带路,走着走着就听见乔亦用一种怀疑的语气开口。
“……你不会是故意带我走这条路吧?”他问。
应时月先是感觉到片刻的疑惑,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们如今走的这条路,恰恰好是他去年在后台遇上乔亦的路。只是化妆间换了个地方,所以它便不再是必经之路。
“你怎么记……”应时月刚笑着开口,就又被乔亦打断。
“等等,等一下,”乔亦伸出手物理意义上捂住他的嘴,然后才说,“不要说。”
“……哪有你这样的,这不是你主动提的吗?”应时月晃了晃脑袋,又伸手指了指自己,做了个“噤声”的示意,等到乔亦将手收回去,才重新开口,赶在被乔亦再次阻止之前用超快的语速说,“ 而且难道你去年在这里拦截我这种事有这么……”
“……不是,哎,”乔亦于是又有伸手的冲动,但是被应时月眼疾手快拦住了,于是他退后一步,又换了个非常温和的语气,“求你了小月哥哥,不要提这件事了可以吗?”
“那你给点诚意,”于是应时月笑,顺手又戳了戳他的额头,“求我的诚意。”
“嗯……我想想。”乔亦这么说着,倒是动作丝毫没有犹豫地上前了两步,又扯了扯应时月的衣领。
应时月的脑子里对这套动作已经有了惯性般的理解。他差点条件反射般闭上眼,等着乔亦亲过来,又突然像是大脑过电般反应过来——这是在后台,不是在宿舍。
“领子有点乱哦,帮你理一下,”下一刻,乔亦带着毫不掩饰的笑的声音传来,“先欠着,晚上回去再说,可以吗?”
“……你好烦啊。”应时月于是说,说完又控制不住表情,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有百分百的把握,这个人的行为完全就是故意的,但即使如此,他自己也不可能亲口承认。
于是应时月说完,还没等乔亦对这句“抱怨”做出下一步响应,就又干脆将话题拉回之前的事,并趁机将自己心中沉积了一段时间的结论问了出来:“其实你是不是根本不怕我翻旧账,只是觉得假装担心很好玩啊?”
乔亦一听这个问题,就偏过了头不看他。应时月眨了眨眼,下一刻,他看到这人的肩膀开始抖动了起来——
“真的很好玩。”乔亦在应时月“有这么好笑吗”的表情注视之下笑了十几秒,才总算承认,“且不论我所有丢脸的事你应该都知道……而且去年我也没有在这里说过什么很奇怪的话,所以确实只是很好玩。”
倒是听他这么一说,顺理成章且自然而然地,应时月就开始回忆他们去年在后台相见时的那一段简短的交流——而后表情逐渐凝固了起来。
他逐渐回想起来了一切,并不得不承认……真要说的话,比起乔亦,更应该为那段对话感到社死的好像是满口说着“我不关心”的自己。
应时月轻轻吸了一口气,余光环顾一圈周围,然后指着全新发现的其实没有也没关系的“救命稻草”,用尽量若无其事的语调说:“……这边这个休息室好像没人用诶。”
“那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乔亦眨眨眼,看着他笑。而应时月突然就明白了那种,“假装担心很好玩”的感觉。
——这种毫无必要的拉扯是真的很好玩,应时月又心想。可能这就是谈恋爱吧。
*
因为大多数先用完化妆间的都是去年top14,需要去进行一些额外的彩排活动,因而他们差不多独享了这个休息室一个小时。两人一边聊天看视频一边吃完饭,还休息了一小会。
直到明宸给应时月发消息,问他们在哪里,这段罪恶的双人休息室时间才总算画上句号。
“怎么跑这么远,”明宸的声音同他本人同时到达,而后他伸出手在身前划了一条斜线,“你们都从后台这个角跑到那个角了——难不成是想偷偷躲着过二人世界吗?”
“你知道还来啊?”乔亦顺着他的话随口就说了下去。倒是应时月坐在一边,听到这话突然产生了一瞬的不安和心虚。
他和乔亦谈恋爱这件事,他们尚且没有主动给任何人说过。
周围的朋友里,陆语心是百分百已经知道了——只是应时月也说不准这人是自己默默知道、还是已经讲给了唐言,贺景然和纪荇和大概率也都能猜到,不过应时月没有那么确定。
除此之外,其他人应该都并不知道。虽说队里队外嗑时亦的成员很多,但大多数人也只当是关系本身就好外加有意识卖cp。
团里以前众所周知的真情侣cp,每一对都比他们表现要露骨且直白得多,甚至在这个环境里,团里有些明牌直男都比他们卖得厉害。
况且,用应时月无意间听到的一个小后辈的说辞来说,他和乔亦在更多成员心中都是一种“要谈的话十几岁那会早该谈了、既然当时没谈过那现在更不可能”的状态。
乍一听还挺有说服力的——如果和他们两人没有那么熟、对双方的性格不够了解的话。再说,如果没有乔亦家里出事导致的四年空缺,说不定他们真有可能在十几岁谈上呢,应时月想。
“不是这样的,”但乔亦听他这么说,反倒是摇摇头反驳了一句,“如果是顺着那条if线走下去,所有人的处境和心境都是不一样的,说不定我一直都不敢说、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可能就一直只做朋友、也可能什么时候连朋友都不做了——我家破事那么多,说不定会牵连你的。”
会这样吗,应时月眨眨眼,然后默默问自己——这个问题当然不会有答案。如今的他第一反应当然是“即使那样我也不会和你疏远”,于是也这么说出口。但理性而论,在那些已经过去的转折点上,新引入的蝴蝶效应会将故事导向何方,永远无人能知晓、也并非都能由力量并不强大的他们的个人意志完全掌控。
不过纵然如此,无论是他还是乔亦,也不可能高高在上做出“现在这条故事线是最好的故事线”这样的评价——没有人会主动提出的幻想是,或许还有一条留给他们的线上,乔亦的妈妈和应时月的哥哥都不会出事,该死的人也都没有活着不会出来作乱,他们不会有空缺的四年,但同样能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一个大团圆式的结局。
但无法读档重来的人生进程里,想要打出最完美结局本身就是一步都不能错的地狱模式难度,如今这样已经够好了,应时月想。至少从自己的角度来说,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走向了。
“怎么突然没头没尾地这么说,”当时的乔亦听他说完这话,眨了眨眼,用少有的带点犹豫的语气问,“虽然我也觉得现在很好,但是听你说出来就觉得怪吓人的,像是下一步要对我降下什么审判的感觉。”
“没有啦,”应时月低头捏了捏怀里小狗抱枕的狐狸耳,然后笑了出声,“难道不是只有过得很幸福的时候才会这样感慨嘛。”
“……十月你在发什么呆?”明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断了应时月莫名飘远的思绪。
我刚刚在想什么来着?应时月自己都愣了一下开始自我反问,而后才想起来,罪魁祸首是他在思考什么时候给身边的朋友们公开。
明宸这半年忙着他的演员副业、应时月的社交中心又集中在小团体六人组里,确实阶段性地交集少了一点。但无论如何,这人都是他在队里的第二顺位——虽说和第一顺位的重要性隔了很远,但也是第二顺位,总之不应该被排除出第一批知情者的范围内。
“哦,才吃了午饭有点困。”只不过当下并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于是应时月随便找了个借口。倒是乔亦偏过头看着他笑了一下——应时月估计这人又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只是乔亦什么都没说,明宸于是顺理成章地在应时月旁边坐下来。
“说起来,你怎么又连夜染了红发?”应时月看了他一眼,随口又问,“昨天不还是黑色吗?”
“月宝你觉得不好看吗?”明宸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反问了一句,“但这是我的应援色,去年那会大家都说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