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一个镇民向前,他们手中拿着碗碟,井然有序,神情麻木。
一条细长的管道扎入青女的体内,从她的胸膛深处一直连接到镇民面前,里面流淌的是殷红的血液。
“下一个。”
血液一盛满碗碟的底部,站在青女旁的白衣老道便挥一挥拂尘,用法力遏住管道中的血,让它不再往下流一滴,同时,毫无起伏的声音从他并未张开的嘴中吐出。
见老道不张嘴也能说话,下一位镇民畏畏缩缩地看来他一眼,带着好奇和畏惧。
这是一个羸弱的小女孩,稀疏的头发扎成两只羊角辫,显得头上秃了一片。
她的衣服很破旧,满是缝补的痕迹,却算不上脏,只是被洗久了有些发白。
她的脸洗得很干净,眼神畏缩而躲闪,一直在抠着自己的手,不敢与绞刑架上的青女对视。
“……女的!?”
看到女孩,白衣老道皱眉,面无表情的面容一瞬间变得鲜活,他脸上先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紧接着,视线飞快地往女孩身后密密麻麻,挤作一团几乎要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身上扫了一眼,困惑便快速地转变为了被冒犯的愤怒。
“谁让你到前面来的?”
“啪”地一声,不等女孩反应 白衣老道便冷眼抬手,火速地在女孩脸上落下了一个鲜红的巴掌。
老道看着羸弱,像极了普通村里的年迈长者,可落下的巴掌却是实打实的狠厉。
女孩的头被扇歪,耳中满是嗡嗡的鸣声,手中的瓷碗没拿住,就这么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和地面接触所磕破的一角朝着上面,对着所有人。
“呜……”
半边脸火辣辣的,没想到自己一刻不休排了近三天的队伍,好不容易排到青女面前,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小女孩眼中瞬间弥漫上泪水,轻声吸了下鼻涕,几乎要下意识地哭出。
可哭声刚漏出一丝,她便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怯生生地再次望向旁边的老道,她跪坐在地上,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哽咽。
“……求……求你。”
“这里……原本是我爸爸排的……”
“但是他死了……”
女孩说着,爬向前,身后男人如狼似虎,又憎恶她徒然耗尽时间,又悠哉看她落魄姿态的目光如芒在背。
她感受到,他们将她视作小丑和孽畜。
他们面无表情,他们居高临下。
“求……求求你……”
“我会死的……”
女孩哭着想要扯住老道的衣角,却被他毫不犹豫一脚踹开,像是在踹什么垃圾。
“拖出去。”
老道看着女孩因被踹翻而露出的半条小腿,却面无表情。
女孩的腿呈现出不正常的人灰色,像是失去血色的尸体,也像阴暗的霉菌,上面布满了黑色的条纹,像是纹路像极了冬日里破碎的冰面。
条纹缓慢地蠕动,像有生命一般,迫不及待地向上延伸,夺取寄主的养料。
“不!不要!!”
听到老道冷酷的话语与身后传来的沉重脚步声,女孩瞬间变得极为恐慌,她蜷缩着身体,浑身颤抖,身上的黑纹也随着她激动的情绪向上迅速蔓延,不一会便弥漫上了她的脖颈。
“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她抖得像个筛子,脸上的血色褪去,她惶恐地四下张望,想要抓住什么。
可地上一片平整,她什么也抓不住。
“规矩就是规矩。”
老道冷眼看着她,沉声道:“先给青壮的男人治疗,再给年迈的老人治疗。”
“然后才是你们女人。”
“就算你的父亲把他的位置让给你,你也不能站在这里。”
“站在这么多男人的面前。”
“不!”
女孩抬头望着老道,她面容扭曲,黑纹从她的胸膛表面不断往内深入,刺穿她的心脏。
再从心脏蔓延,席卷她的血肉。
由内而外撕裂的痛苦令她面目狰狞,她抬头看着老道,苦苦哀求:“我的病最严重……”
“它们在捏我的心脏,好痛好痛……”
“明明他们没什么问题!而我们已经要死了!”
说着,不知是受黑纹影响还是压制下的难得爆发,女孩死死地盯着老道,一手指向一侧身体健壮的男人,质问。
“为什么救他们不救我们!!!”
“规矩就是规矩。”
老道见女孩不知好歹还要挣扎,把持了一天管道的心情早已疲倦而暴躁,瞬间被女孩的话语点燃,他冷笑,甩着拂尘向前。
见老道靠近,女孩畏惧地后退两步,再次跌坐回地上。
“咳咳……”
正当老道即将抬起脚,踹上女孩时,绞刑架上死寂已久的背影突然干咳两声。
被十二柄长剑钉在地上的白狐瞬间地瞪大了眼睛,她挣扎着,想要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却被长剑钳制,只有身上的血窟窿越来越大。
“让她……”
大概是太久没说话,也太久没有饮水进食,青女的声音嘶哑,声音从喉咙传出后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怎么说话。
“……上来。”
“……”
嘶哑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青女殿中,殿中的男人瞬间变得有些急躁,他们或低声交谈,或轻声埋汰,窸窸窣窣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大殿,刺穿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没死……竟然没死……”
“完蛋了完蛋了……我们不会得不到血吧……”
“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都怪这个女的!肯定是她做了什么……”
“早说了女人不能进寺庙吧……”
他们用自以为细微的声音开始了长久的埋汰和咒骂。
他们将一切推给女人。
“……让她,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