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老道一动不动,表情似乎有些震惧,不知该如何反应,女孩也是瞪大眼睛看着她,没有动作,青女轻轻地叹了口气,从垂落的乌黑长发中抬起一张清秀但死寂的面容,将自己的话迟缓地复述。
“……我?”
女孩愣愣地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
而说那两句话几乎已经用尽了青女所有的力气,见女孩询问,她迟缓地点了点头,脸色愈发苍白。
“好……好……”
女孩嘴唇哆嗦着,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她畏缩地抬头,飞快地扫了眼一旁面色凝重,不敢言语的老道,又看了眼奄奄一息,油尽灯枯的青女,咬了咬下唇,心一横,坚定地迈开步伐,几乎是半跑着冲到了青女面前。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惯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霜雪之神。
她长得很高,又被绳子吊着,女孩站到她的面前,只能够到她的小腿。
她只能抬头看她。
青女的身上满是血窟窿,远看只能看到一片黑红染透白衣,可凑近了瞧,却能看到窟窿之下模糊的血肉。
像烂泥。
女孩的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你会痛吗?”
她愣愣地看着青女,心中这么想,于是也这么问了出口。
不知为何,虽然她血肉模糊,满是伤痕,甚至于插在胸膛之中的管道还流淌着殷红的鲜血,看起来极为恐怖,可下意识地,女孩靠近她,却感到一阵心安。
她像天池山上的积雪般平静。
她感受不到面前被镇民架上绞刑架上的女人的怨恨。
“嗯?”听到女孩的问题,青女明显愣了愣。
她垂眸,看着被插入胸膛的管道,声音很轻:“会。”
“你会恨吗?”女孩又问。
“……”
这一次,青女倒没有回答。
她看着面前羸弱,黑纹从脖颈蔓延,布上了她半边脸的小女孩,眼神认真,虽然被架在绞刑架上,却像是坐在小院石凳之上与友人闲聊一般。
“或许吧。”
青女自己也给不出个准确的答案。
两人相望,彼此无言,半晌,青女闭上眼,轻轻地道:
"你要死了。"
不等女孩回应,她便轻轻地道:“上来吧。”
老道眯着眼,紧张地看着两人。
特别是紧张地盯着面容苍白的青女。眼睛不眨,也不敢眨。
生怕下一秒青女便挣脱绞刑架而下给室内的所有人一击。
可青女只是看着面前的女孩,表情恬淡。
女孩垂眸,思索片刻,在青女鼓励的目光下向前走去,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无限缩短。
“对不起……”
女孩的声音很轻,是为自己道歉,也是为寒酥镇道歉。
“因为我们的疾病,导致你……”
女孩搓着手,越说,声音越小,几乎是细微地听不到:“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
青女叹气,她与女孩对视,眼神认真,摄人心魂,令人不自觉溺在其中,再不能呼吸。
女孩痴痴地看着青女,喉咙上下滚动,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
她看到,青女轻轻地叹了口气,从绞刑架上走下。
她看到,青女走到她的身旁,温柔地抚摸她稀疏的头发,眉眼温柔,神情像极了她因这场疫病去世的母亲。
她呆呆地看着,青女温柔地蹲下,捧起她的面容。
恍惚间,她看到,一身血渍的青女对她笑了笑,和她所幻想的神明一般无二。
温热的液体流入嘴唇,顺着喉咙往下翻滚,身上的黑纹似是遇到了什么天敌,畏缩着不再向前。
随着液体在体中的不断流淌,黑纹开始急切地扭动,如同随着惊涛骇浪而摆动的水藻,像极了将死之人的挣扎。
“唔……”
黑纹本来就几乎与女孩融为一体,现在被厌恶的味道刺激,疯狂扭动,在女孩的皮肤上又抓又挠,甚至带出斑斑血液。
盘踞于心头的黑纹也是更为急切,毫不顾忌地在她的心脏上一抓一抓,逼得她极为难受地轻哼一声。
然而,哼声还未凝实,她便感受到刚刚饮入嘴中的液体在血管中爬行,一会便到了自己的心脏上。
随后便是“咔嚓”一声。
或许现实中并没有这道声音,但女孩却是感到它在自己的耳边回荡,像极了山谷回声。
心脏的抽痛迅速消散,身上的黑纹如同被切断养料来源般,迅速地凋谢,在她身上由黑色褪为灰色。
未等女孩反应,又褪为白色,随后彻底融化在空气之中,不能再被察觉一分。
“我……”
女孩愣愣地看着自己褪去黑纹的双手,眼睛瞪得极大,心中满是震撼,嘴唇哆嗦,鼻头突然一酸。
她好了。
日日夜夜围绕着她的疾病,夺去了她至亲至爱之人,给寒酥镇带来不详的瘟疫,就这么从她身上消失了。
“谢谢青……”
她激动地望向青女,而待她抬头时,那道温和的身影早已回到了绞刑架上。
女孩的话语一顿,看着青女,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她手上脚上依旧戴着铁链,像是挣脱不掉的禁锢,头依旧被绳索套着,长发吹落,看不清面容。
一切仿佛是她的错觉。
只有青女手腕上新出现的伤痕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女。”女孩喉咙滚动,缓缓地将口中最后的那个字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