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能确切地说洛基喜欢上了谁,但他的确习惯了有耶梦加得陪伴的枯燥生活,他不觉得是他允许耶梦加得留在这里的,反而是耶梦加得收留了他,因此在某些情绪化的时刻,洛基罕见地对他抱有感激,使他的兴致更加高涨,更加乐于期待耶梦加得给他带来的各种惊喜,比如说,那日耶梦加得费了很大力气搬来了一棵桃树。
“你确定它是桃树?”
耶梦加得挠了挠头,瞅着地上那根其貌不扬的树苗,也变得不确定了起来,但他冒着很大风险才弄来,在法律上,对于植物偷盗和毁坏罪可以判处死刑,耶梦加得隐藏了这一点,执意要把它种在庭院里。要是被人发现,他就说是土里自己长的,植物嘛,本来就是有土就长,这谁能管得着。
“等它长大就知道了!”
说干就干,耶梦加得拿起铁锹就开始在墙根下铲土挖坑,这几年他个头儿窜得飞快,大有奔着洛基的身高去的趋势,兴许是半神血统异化的缘故,那根黑色的蛇尾也随着年龄一起猛长,在身后忽忽地来回甩动着,看似细长柔软,但若不小心打在身上却十分有力,洛基对此心有余悸……
“小心——”
“啊啊,不好意思,请您站得远些……”
洛基只好远远地坐在尾巴挥扫的范围之外,自斟了一杯淡酒,但对北欧神来说淡得不如不喝,于是浅尝两口就嫌弃地置在了一旁,然后将目光集中在耶梦加得身上,神情犹豫,对某些藏匿在心间的事情举棋不定,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秘模样。他像一片飘浮在河流中的叶子,不知该随波逐流,还是就此靠岸,又担心被一个浪花就击沉覆水。
耶梦加得把树苗栽好,正回填土壤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您怎么了?”
洛基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指了指那棵新种下去的树苗问道:“它要多久才会长大?”
耶梦加得耸了耸肩,“大概……一两年?我也不懂,但是我们有很多很多时间等它长大,不是吗?”
“……是,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耶梦加得闻言走到洛基身边的石凳上坐下,“你提到过……上任大祭司享年一百八十岁对吗?”
“一百八十二岁。”
“算上到现在的时间,大概两百年……在大祭司之前,还有更多的大祭司吗?”
耶梦加得点点头,“有,但他们没牛鼻子这么厉害,做个几年要么退位,要么被杀,甚至有人偷偷溜走了。”
“既然你们有祭司,也就有宗教和信徒,那现在是宗教在统治社会?”
“怎么会……如果我们有这么大的权力,您还会住在这里嘛…………”
“也对……”洛基又想起耶梦加得说身体发生血统异化的人会受到歧视,才会被赶来做祭司,想来是毫无实权了,“那现下是什么朝代?人类又受制于何种制度?”
耶梦加得似乎对历史相关一类事物尤其熟悉,或许这也是成为祭司的功课之一,他一边回忆,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洛基不得不抓住主干,提取中心思想,才勉强理清了人类历史进程的时间线,总的来说:
这片土地上,人类在七十年前成立了总统府,而在此之前经过了长达五十年的混战时代,战乱之前倒是又有过两百多年的和平,不过和平之前又是纷争不断的四十年,据历史记载,更早的时候就是漫长的帝王封建朝代,足足横跨了一千年的时光,听说在那时光的尽头,甚至还有邪神存在……
“一千多年前的邪神,真可怕……您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我可能睡过头了。”
“这样啊。”
洛基将倒好的酒水推给了耶梦加得,“我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你所说的历史中朝代更迭如此频繁,那个牛鼻子祭司竟然能稳坐一百多年?而且在他之前还有更多的祭司,就好像……时代在变化,祭司虽然不受特别的重视,但却没人愿意动这个制度……”洛基的笑意中隐藏着更深层的含义,“你不觉得奇怪吗?”
耶梦加得拿起酒杯,抿下一口,不一会,他神情突然激动起来,瞪着蛇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神庙里有秘密?”
“也许有哦。”
“您知道?”
洛基笑了笑,无论耶梦加得如何催促,他也不再多言一句,再次呆望着那棵尚未成材的树苗出神。耶梦加得不会知道此刻的洛基有多么犹豫,当他说出每一句话时又有多么瞻前顾后,不会知道原来神也会担忧自己的选择是否会演化为巨大的灾难。
如果错了,如果再次走错了……他还有的选吗?他不知道。时光再次流转,这日,耶梦加得被成年礼耽误了不少时间,直到接近傍晚才得闲来看望洛基,又为他带来了新奇的礼物。
“明明是你成年,却给我带礼物?不过我也没什么东西,允许你摘个桃子吃吧。”
耶梦加得最终没能长得和洛基一样高,但也没差太多了,他抬手轻松摘下两个桃子,一口咬上一个,将另一个交给洛基。洛基无奈地看着这种竖长水果无毛的蓝色外皮,显得很是犹豫,寻思是阿斯加德把桃树的基因砸出了脑震荡……他尝试着咬下一口,味道不算美味,幸好可以下咽。
耶梦加得狼吞虎咽地吃完,迫不及待将包裹礼物的布匹扯下,“你看!”
“这是……呃……纸?”
“对,纸,它放在——?”
“呃……木板上?”
耶梦加得像幼教老师一样细心引导着,“因此它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