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冷酷回答,挥手令执法的戍卫将这个孩子带往行刑的石台。妖孽欲毁我宗族者,必先斩其四肢,后剜眼割舌,最后枭首悬于城门之外,以祭帝神之城数代列祖列宗。
身为身系帝神之城生死存亡之重任的大祭司,在整个宗族的运命之前,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妇人之仁。
杀死这个女人和孩子,是他必须要做的。
他未曾料到,这两个人在这一次竟然还能在他手下死里逃生。
那个救下他们的人叫聿陵,据他自己说,他来自于太虚结境。他以会帮助帝神之城度过这场危厄为交换,请他放过这个女人和孩子。他答应了。在所有帝神之城城民无可置信的目光中,他答应了这个凛然如剑,飒然如仙的蓝衣男子。并不是他畏惧于这个男子惊世骇俗的道法和武功,而是当那个叫聿陵的男人说出要收祁的儿子为徒的时候,他忽然间想起了一句话。这句话出自收藏在这座大祭司祭台下密室里的一幅卷轴中,这卷卷轴同历代大祭司承传的法衣和腕环放置在一起,卷轴上所书,是帝神之城的创始之神留给历代大祭司的神谕。
“成其宿命者,必出于帝神之城,然亦不附于帝神之城。”
出于帝神之城,亦不附于帝神之城。这道神谕,帝神之城的十九位大祭司都曾经读过,然而除他之外,所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参透这句话中神秘莫测的天机。
他是唯一一个看过那道神谕并且还活着的人,只有他知道帝神之城存在的意义和宿命,所以,聿陵的这一句话,令得他在一瞬间改变了自己的决定。
他允许聿陵带走那个孩子,却决不应允他一同带走那个女人。他留下她,并非是因为她是祁的女人,更加不是对她有所企图,他留她在帝神之城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帝神之城的宿命。
若这个孩子真的就是神谕之中所说的那个人,那么只有留下嫤婳,在很久很久的将来,他才会回到这里,完成神赋予他的使命。
目送一身蓝衣的聿陵带着祁的儿子御剑远去,他低下那双修长的眼,淡淡望向仍旧伏卧在地上,痛哭不止的嫤婳,薄唇中淡之又淡地说出一句话:“穿透她的琵琶骨,将她送去轩辕神殿的最底层,门前点起长明灯,灯灭之日,方是她出世之时。”
轩辕神殿的最后一层,是整个神殿最为神秘的一层,也被叫做禁忌之殿,从来没有人见过这座禁忌之殿,因为可以见到它的人,都没有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冰冷的铁链残忍地穿透了嫤婳纤细的锁骨,拖着她已经孱弱不堪的身躯一路向轩辕神殿而去,在她走过的路上,留下一道粗重浓厚的血痕。
所有的呻吟与尖叫都已走远,他终于轻轻地从口中呼出一口白气,缓缓仰头向天,也许,他会是见证这座古老的神裔之城宿命轮回的那个人,唯一的……那个人。冥冥之中,他预感到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
轩辕神殿中,钩吻用修长的指撑住额角,仿佛在闭目小憩。
“大祭司,祭台已经开启,您现在就去么?”
神殿戍卫的声音突然传来,扰乱了神殿中肃穆的寂静,钩吻抬起一双凤眸,望向神殿门口向他说话的守卫,守卫被他的目光看得微一瑟缩,退后一步道:“大祭司……”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钩吻挥了挥手,合上了冷峻的长眸。守卫如释重负,躬身退下,只是脸上似乎浮现了一重疑惑之色,为什么他刚才看到这位几乎无所不能的大祭司眼中,竟似有一些从未见过的倦怠之色?也许,是他想多了吧,守卫想,大祭司是永远不可能倦怠和疲惫的,因为他是最接近神祇的男子,是帝神之城的守护之神。
神殿里再度恢复了安静,钩吻微合双目,又在神殿高大的座椅之上小坐了片刻,终于睁开眼睛,从神座上站起身来,慢慢向神殿之外走去。
神殿通往祭台的道路,他这一生已经忘了走了多少次,然而没有哪一次,如同这次的心境,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在他胸前黑色的衣袍间,隐隐露出一角淡青的轴卷,那是神谕。这道神谕,每一任帝神之城的大祭司都能一字不落地背诵而出,然而只有他一个人,真正参透了其中的奥秘。什么九州烽烟,三皇灵祉,原来这道神谕,一早便指示了帝神之城注定的命运。
最后的一步终于落足在高高的祭台之上,钩吻转身,在刚硬的寒风中俯视着这座古老的石城,帝神之城沉寂在夜色中,沧桑而神秘。薄唇之畔淡淡泛起一丝笑容,是时候了,今夜之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这座沧桑的城池,将完成它诞生于这世上唯一的使命。
子夜钟鸣,钩吻转过身,走向祭台的中心,他的步伐虽慢,却没有一丝迟缓。在他头顶的苍黑天幕上,天狼星正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