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别打趣小兄弟了。”债主阻止了众人的调笑。“小兄弟看起来去过很多地方,可否跟我们说一些外面的事?”
“你们想听什么?”
“随便什么,只要是我们不知道的就行。”
“那我跟你们说说海国的海洋牧场吧,你们自己也放牧,只是放牧的是羊豚,但你们一定不知道放牧鱼群,数以万万计的鱼群像牛羊一样被驱赶到海藻林中以浮游生物为食....”
图南饶有兴趣的同众人说起海洋中的生产模式。
海里无法像陆地一样种植粮食,虽然可以种植海藻,但根本不顶饿,因此鲛人的生产模式更接近陆地草原上的游牧文明,这也是海皇无法向鲛人收农业税的两大原因之一——另一大原因是民风淳朴。
但海里的条件终究比陆地草原好点,陆地草原的上限被锁死了,海洋里还能努力挣扎,从追逐洋流游牧到一半继续追逐洋流放牧一半在洋流交汇之处半牧半饲。
渔业产量从海若王时期到如今翻了几十倍。
酒足饭饱时图南也将海国的基本科普说完,抿了一小口酒,唏嘘道:“你们酿的酒真好喝,若能贩到海国一定能赚很多钱,可惜山路难行,无法大宗的运货,量少了又赚不到钱。”
山路难行才能挡住收税的官吏与兵燹,寨主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只不解。“鲛人很喜欢饮酒?”
图南用力点头。“是啊,尤其是生活在亚寒带与寒带的鲛人,虽然冷水鱼脂肪更肥美,但在那里也更冷,鲛人必须每日饮酒取暖。”
她在南浩瀚洋生活时也需要喝酒御寒,但每次一碗倒,苦练几十年也不过从一碗倒变成三碗倒,久而久之便戒酒了。
图南示意了下自己粗糙的陶碗。“这样一碗酒,运到寒冷海域,大概能换八十斤鱼。”
寨主看了眼图南手里的陶碗,一碗酒最多一斤,酿一斤酒需要三四斤粮食,他们平时酿酒也是为了冬日御寒与招待贵客,根本不敢随便喝。
可哪怕算最高的四斤粮食一斤酒,换下来也是四斤粮食换八十斤鱼,即一斤粮食换二十斤鱼,够吃很久。
何况那可是鱼,鱼肉也是肉,二十斤肉啊。
寨主不淡定了。
山路怎么就这么难行呢?
无法大量运酒出去,就吃不到这份好处。
寨主扼腕不已。
图南仿佛没看出寨主眼神中的扼腕,转而同稚童们说起天马行空的故事。
“在长洲的无尽沙海,在那里有一座城....无尽沙海是什么?无尽沙海就是一片大沙漠,干旱缺水,连草都不长。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人生活?因为沙漠里也不全是沙子,也有一些地方有水源,围绕着这些水源会形成绿洲,我要说的故事便发生在一片绿洲里....”
“兄长出门经商,人与货都没能回来,豆蔻少女成为了新的家主,耗费数载保住家业,再次组建商队踏上沙海商道,既是经商也是试图寻找兄长的遗体....未曾想,踏入千颜城第一日便见到失踪已久的兄长在街头听故事,而路人皆称之为城主。千颜城主拥有易容之术,容貌千变万化,男女老幼高矮胖瘦皆可,且性情怪异,为往来商旅提供水源,却不收钱,而是要求给他讲故事,讲的故事让他满意才能得到水源。”
“所有人都告诉她,当是城主见过她的兄长,所以做了一张相同的脸,这只是个巧合,最多就是城主用别人的脸不道德,但人是城主,他的地盘他做主。少女却始终不信,寻了个机会,扒了城主的衣服。”
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发展的众人:“啊?”
图南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她当初从献那里听这个故事时也是这个反应。“脸可以易容,那其它的呢?扒光衣服后,城主身上的伤疤、胎记与她兄长皆如出一辙,然城主仍旧咬死自己并非她兄长....”
一名村人疑惑。“为何不相认?失散的亲人有缘重逢,这不是好事吗?”
“少女也不理解,所以她以为是对方有苦衷或是失忆了,一直缠着对方,但随着时间流逝,她陷入了困惑,明明伤疤、胎记、容貌皆如出一辙,但失忆会令一个人的性情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吗?不待她解开疑惑,城主发生意外死了....”
啊这,众人懵了,少女也太倒霉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亲人还没确认对方到底是不是亲人居然死了。
图南继续道:“少女很难过,决定为对方守灵,守灵期间新城主上任,她惊奇的发现,虽然容貌不同,性别不同,但新城主与前城主的性情喜好如出一辙。”
一名村人:“城主会易容,莫不是根本没死?”
“少女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挖了前城主的坟,打开棺材,里头有尸体,根据尸体身上的特征判断,没被掉包。”
个别村民不由自主的搓了搓皮肤上的鸡皮疙瘩。
“....少女偷偷潜入了城主的秘密冰窖,惊讶的发现,冰窖里层层叠叠尽是冰封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当少女回神时,震惊的发现城主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笑吟吟问,我的衣橱如何?”
众人抱成一团哆嗦。
图南轻咳了一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一名听得津津有味的稚童闻言痛恨得扑到图南身上摇图南。“你怎么能这样?把故事说完啊,城主是不是鬼?”
一童上,众童皆上,图南很快被一群幼崽压在身下。
图南挣扎道:“救命,我说,我说,城主不是鬼,但祂也不是人,祂是一种被元洲人族称之为神子的特殊存在,生而神异。因为生而神异,神子被一个叫修的恶神觊觎,修想得到神子的力量,便抓了很多神子做实验,城主是其中之一。祂被修永远封印在沙漠中,除非有人愿意为祂去死,且心甘情愿,心中没有一丝不甘不情愿,祂才能重获自由。”
显然没想到故事后半截还能这么展开,众人皆懵住。
“听起来有点像甜水神的故事。”寨主道。
图南道:“瀛洲神话里的甜水神吗?我听说过,犯下大错,被罚永囚沙漠中的甜水神只要有人愿意为祂而死才能重获自由,因此甜水神向每一个遇到的人询问,可愿为自己而死,只要愿意,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有人答应,有人拒绝,拒绝的人没什么事,而答应的人,神满足了他们的愿望,然后杀了他们,但不知为何,祂始终没有自由,而是寻找下一个受害对像。虽然都是与沙漠与水有关的神祇,但这俩的风格差异很大。”
初步推测是同一个神话的演变,只不知是瀛洲的神话传到长洲,还是长洲的神话传到瀛洲。
“不过甜水神与无尽沙海的水神同源的话,沙海水神要温情许多。”
有人不解。“怎么说?”
图南答:“沙海水神一开始便放弃自由的希望,若有人愿意为我而死,且心甘情愿,心中无一丝不甘不情愿,我怎舍得她死去?恶神给予的自由希望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而且,恶神喜爱玩弄人性,有人向恶神乞求解决家乡千里泽国的困苦,恶神许愿,然后,祈愿者变成了獙,走到哪,哪里便干旱成沙漠。沙海水神认为,恶神会给自己的自由一定得非所愿,与其相信恶神,不由在监狱里自娱自乐。”
一名村人道:“啊,这位沙海水神真是与众不同。”
图南赞同。“是啊,太清醒了,恶神的话怎么能相信呢?都是恶神了,祂说会给,就一定会兑现吗?万一不兑现呢?万一兑现了,但要东给西呢?”
寨主想了想,问:“神们被囚了多久?”
“大概万载,也可能不止万载。”
寨主道:“有时相信恶神的许诺不一定是相信恶神的许诺,而是因为绝望与疯狂,万载囚徒,谁能不疯?”
图南想像了下,发现自己想像不了万载囚徒,遂退而求其次,想像了下千载囚徒。“明白了。”
沙海水神心态好,自娱自乐调节心态,保持了良好的精神状态。
而甜水神,大概率已疯。
图南唏嘘道:“得亏这是神话故事,世上并无神,不然神也太惨了。但惨成这样,估计这神话的源头是瀛洲,只有瀛洲的神话里才有这种神倒大霉的故事,我记得以前还听过一个神灵坠入人间,被垂涎其美貌的凡人女王囚禁于高塔之上的神话。”
虽然献告诉她,这个故事不是纯粹的瞎编,有原型,神灵是不是神不好说,但他确实是起死回生的存在,女王囚禁他也不是因为美貌,真正光艳夺目的人是女王。
而是女王目睹了死者复生,却讽刺的发现,人皆爱其美貌,却无人看到叔父杀兄娶嫂子继承王位后,日渐年长也愈发美貌的先王之女的处境,唯有起死回生的妖孽看到了。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俗套的,圣父对泥沼中的小可怜施以援手,然后好人没好报的故事。
但最后能演变成凡人女王觊觎神灵美貌囚禁神灵于高塔之上的神话,可见瀛洲这地方的水土何等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