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淮安就在门内廊下拐角处,见僵持不下只得现身对泽尔说道:“她犯了家法,你就不要插手我管教婢子的事了。你姑母身体不好,犯不着让她因这个不知感恩的婢子伤身。”
泽尔:“姑父,表妹之所以这样做皆有内情,请姑父容我们先回家再向您秉明内情。”
赵淮安动了杀意哪容泽尔解释,他先回家就是为了安排衙卫守住内院小门。他冷道:“首先她不是你的表妹。她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显然,她的目的达到了。现在该她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泽尔一手护着林青阳,让其站在自己身后,他感到林青阳在颤抖更觉察到了赵淮安的杀意。他道:“如果姑父现在怒意难退,我可以先带她离开,待姑父气消了之后再回来请罪。”
赵淮安的脸已经烂到底了:“她的去留你说了不算。”
“青阳的去留,不知我说了算不算?”
回廊内,林夫人带着两个内院婢子走了出来,走得太急,有些气喘吁吁。赵淮安见她来了,仍旧冷着一张脸说道:“她今天做了那等出格之事,我断是容不下她。”
林夫人抬眼看了泽尔没受伤,才松了口气,睨了眼林青阳之后,又对赵淮安说道:“她到底是我二哥哥托付照顾的孩子,就算犯了错,该打该罚也要等她把话说清楚。我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干那些出格的事。”她走向泽尔,一把扫开他护林青阳的手,拉着他往前走了一步,慢声说道:“不要跟你姑父在门口起争执,有什么事先回家再说。”
几个衙吏见没人护着林青阳,上手就要拿人,林夫人气急了指着赵淮安说道:“我说过的,让这些人离家里远点,你要是让他们碰我家青阳,这个家我也呆不下去了。”
赵淮安知道林夫人因为抄家的缘故厌恶衙吏,这也是他在外院堵林青阳的原因之一。他冷睨着几个衙吏,暗骂其没用,耽误了时间,他说道:“都退下。”
等几人到了内院,赵淮安对着泽尔说道:“我跟你说过了,我管教婢子是自己家事,你跟来做什么。你父亲当年硬把她塞给你姑母,你姑母当时还未出嫁身边养着个小奶娃算怎么回事。你父亲大言不惭许诺她一个京畿良人籍,你父亲当户部是他家开的,那良人籍上溯三代,说给就给?你父亲甩下孩子就走了,他可知道你姑母当时有多为难?为了收养这个孩子,给这个贱婢一个良家子的身份,你姑母不得已招了个市井之徒为赘婿,惹得整个京畿贵女圈笑话她。”
泽尔不知道林青阳还与自己那倒霉爹有关联,他听赵淮安这样一讲也觉爹爹处理欠妥,他看了眼林青阳心说你自求多福吧,遂没再跟进后院厅堂。
厅堂内,林青阳伏地哀求道:“请夫人放逐我吧,就当从未收养过我。”
赵淮安指着她对林夫人说道:“你看看,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你可知道她当着所有蜀商的面跑到台上跳胡舞,披头散发,满身琳琅,还光着脚。那身什么都遮不住的舞衣在台子上晃啊晃,我都不好意思多看她一眼。她这就是从娘胎带出来的轻佻,你再如何教她仕女规范都改不了的浪荡种。”
林夫人闻言骇然,惊问:“你整日在家,就算逢年过节,我也极少带你去看戏,你如何会胡舞。”
林青阳表情麻木,赌气答道:“这是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其实并不是,当初在西北边陲,林夫人有赵淮安照顾十日里有八日在衙司生活,而林青阳则留守拓荒镇家里。彼时的姑爷曹尚飞总是很忙难见人影,干完后她便跑出镇去大漠里看流浪艺人的表演。只要是她看过的舞步手势,听过的旋律,她总能记住,夜深人静寂寞之时也时常对镜自舞。
赵淮安哼了声又道:“跳了舞还没完,她跑到我面前对我搔首弄姿,说老爷,酒也喝了,舞也看了,夜深了该回家了!”
“什么?!”林夫人惊惧,更是意味的看着林青阳。
赵淮安:“她自认是你的养女。让人误会是我养在内院的通房,跑到锦官别苑献媚邀宠,顺带给自己博个名分。我带她去闽浙,养她成人再给我下绊子使坏!我真是好大的福气!”
林夫人将信将疑,问林青阳道:“老爷说的可是实情?”
林青阳才嗯了一声,就见林夫人跌坐在软椅上,一手拍着木几,一面流泪一面说道:“你是我当真女儿养大的,何苦如此作贱自己?还是怪我心软,几次要你嫁人你不肯,我都由着你。”
林青阳跪行至前说道:“夫人,今日之事源自表少爷要让我想个办法让老爷离席。是我胆大妄为,是我改不了轻佻浪荡的种性,是我不配当夫人的养女。夫人逐我出府,由我自生自灭吧。”
林夫人抽噎着,也心痛着,这个孩子断了自己的退路,却没能找到一条妥当的出路。她道:“都不是,是你想跟表少爷走。罢了,当初二哥哥一句话,我就算散尽贴己也要把你带在身边。二十年尽心照料也算没辜负二哥哥的嘱托。”她从腰兜里摸出库房钥匙说道:“你知道的,那口香樟木箱子是给你攒下的嫁妆。要是表少爷不拒绝,你就跟她走吧。要是他不想带你走,你就在外面过你想要的生活吧。”
林青阳哭道:“夫人,我不要那口香樟木箱子,等我回家我还照顾你。”
林夫人将钥匙塞进她怀里,说道:“你敢登台污老爷名声,我还能留你在身边吗?你走吧,你没从我跟前出嫁,那口箱子也就不算你的嫁妆,算这些年你作为我贴身内仆的薪资吧。”林夫人知道,赵淮安的逆鳞是什么,留在府里总有一天会被他弄死。
林青阳抹了抹眼泪,向林夫人叩首作别。
走出庭院,泽尔见她一双眼睛都哭肿了,再听她凄凄哀哀地说道:“夫人不要我了!”
泽尔叹了口气说道:“你闹出这样的事来,夫人怎敢留你在身边。”若没有赵淮安差遣衙吏拿人,他还当林青阳真是在寻机上位,他问道:“姑父平日待你如何?”
林青阳摇摇头说道:“现在没有必要说这些了,表公子莫要忘记之前的承诺带我去沙海。”
泽尔呵呵两声:“你还真不怕我把你卖了。得,跟我走吧,我先给你找个地方住。这是萧大人惹出来的祸事,就让你去他的衙司住上几天,等我办完货再去接你。放眼成都府也只有在他的地盘,赵淮安不敢派人拿你了。”
“嗯,都听表公子安排。先等我去库房拿个箱子。”
“什么箱子。”
“是一口香樟木的箱子,金箔雕花,贝母贴饰的箱子,可漂亮了。里面放着夫人许我的嫁妆。”
“你跟我行商,带个贵重箱子可不方便,不如存在鼎汇丰吧。我明天去办货,顺道帮你存了。”
“嗯,好。”
厅堂里,林夫人和赵淮安还坐着没起身。好半晌,赵淮安才说道:“我们夫妻十年,我在你心里的地位竟然不如一个林青阳。”
林夫人才止住的眼泪又缓缓流了下来:“她是我二哥哥…”
赵淮安挥手止住她的话,说道:“我就只想问一句,我们这个家到底是姓赵还是姓林?!”
林夫人只能竭力弥补赵淮安,她说道:“安郎,你怎么问我这个问题?这个家当然是你说了算。如果这年我还是怀不上,你可以过继族子过来,他也是我的孩子,日后继承我的家业。”
赵淮安感怀,林家在京畿的产业是他的遥不可及。他又听林夫人问道:“可你告诉我,青阳为什么要让你难堪。她不是个做事没有分寸的人,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这样自绝后路的…报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