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正说着,却见周围人一个个的,都坐直了身子,转过脸去,不知在忙些什么,但却是不再听他说话了。
这一幕好生熟悉,男子身体一僵,暗道不好,耳朵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李四,你要死啊!家里有饭不吃,跑来吃这么贵的馄饨!”一娇悍妇人揪着精瘦男子的耳朵,叉腰骂道,“走!给我回家去!今日不让你长长记性,我就不叫孙二娘!”边说,边把自家相公往外拖去。
“娘子,我错了,错了,你先松手,好不好……”男子凄厉的求饶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却不曾停歇。
太惨了!希望他还能见着明天的太阳。留铺子里的人闭了闭眼,各自在心里为他点了根蜡。
笑闹过后,铺子里仍一片愁容惨淡。
直到有人说:“不管了,就算砸锅卖铁,借钱借债,我都得给河神献礼!我家妮儿才五岁,她还那么小,不能把命交代在大虫那儿……”
“是啊,这礼不能少,不然河神发怒,那可了不得。之前那几人的下场你我都知晓,就算是那运气稍好些的刘老头和她孙女,如今的日子都不好过,这就是天罚!”
怀夕闻言一愣,没想到小钰竟然与“天罚”有牵扯。但转念一想,全县只有小钰一人不信河神,被当成异端,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至于其余几人,想来也是不敬河神的,大家对他们忌讳莫深,要不就是因为他们身份特殊,要不就是因为他们下场惨烈。
怀夕忽然想起三名接连死亡的县令,两种条件都符合,难道他们真的是因为受“天罚”而死?
怀夕看向川柏,张张嘴想要求证,却被川柏摇头制止:“出去再说。”
已经得到想要的消息,多留无益,两人付过银钱,便出了铺子。
走出一段距离后,怀夕才悄声问道:“受所谓“天罚”的,是那三名县令吗?”
川柏答:“我想,是的。但我没有证据。”
百姓对此忌讳莫深,应该是被下过封口令。贸然去问,不但问不出来,反而会打草惊蛇。
怀夕又问:“那我们该去哪儿找证据呢?”
“不用找,只需等待即可,证据会自己找上门来。”川柏意味深长道。
那幕后之人真会这么傻,自己送上门来吗?怀夕暗自琢磨,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川柏故意不解释,牵着她在街上慢慢逛了起来。
“卖花儿了,卖花儿了——”不知何时,街上出现一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衣着朴素,提着一小篮,小篮里装着折下来一枝一枝的桂花。
秋日,正是桂花开的时节,城内城外皆是桂花的馥郁芬芳。桂花可是好东西,可做糖糕、花酒、香囊、花茶等物。是以,不少生活拮据的人都会趁着时节去摘取桂花,再卖与旁人,赚点零花补贴家用。
只是濡水县人大多困苦,桂花这种小玩意儿,想要的话,漫山遍野自己摘去便是,谁又会花这冤枉钱买呢。
小姑娘喊了一路,也没做成一单生意,倒也没气馁,走到怀夕他们跟前来时,还脆生生喊道:“哥哥姐姐,买点桂花吗?今晨刚摘的,可新鲜了。”
她篮子里的金黄桂花一朵一朵,小小巧巧的挂在枝叶之间,惹人怜爱。
“怎么卖呀?”怀夕不忍小姑娘再失望,一面问价,一面拿出钱袋子。
“三文钱一枝,五文钱两枝。”
怀夕解开钱袋子的绳结,往手心倒了倒,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手心里只躺着两枚铜钱。她不信邪,又用力甩了甩布袋子,什么都没甩出来,撑开布袋口眯起一只眼睛往里看去,里面空空如也。
糟糕,出来好几个月,带来的钱都花光了。
怀夕尴尬地把布袋揉进手心,抿唇看了眼川柏,有些不知所措。
川柏勾唇一笑,解下腰间的钱袋道:“无妨,我替她付吧。”
又侧身问怀夕:“你要几枝?”
怀夕刚要答,却听小姑娘笑道:“若是哥哥来买,便要百钱一枝,毕竟是送与姐姐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花心思,便要多花些钱财,才更显心意不是?”
说着,小姑娘朝怀夕眨了眨眼,笑容有几分眼熟。
怀夕却皱了皱眉,心想,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歪理,这不是把他们当冤大头么?怀夕纵使平日里对钱财之事并不上心,如今也是心疼的。
一时间,买花的心思淡了几分,正想推说不要了,却见川柏直接把钱袋子抛了过去,说道:“你这一篮子的桂花,我都要了,这么多,应该够了吧。”
“冤大头”的钱袋子就是沉,小姑娘掂了掂,听到里面铜钱的脆响和银子的闷响,顿时眉开眼笑道:“哎,够了,够了!”
“你怎么……”怀夕有些着急,这么多银钱,只为换这一小篮子的桂花,未免也太奢侈了。可这钱是川柏的,他想买什么便买什么,她也没理由阻止。况且,是她先要买的,她现在说不要,也不合适。
怀夕轻咬下唇,到底没再说什么。
小姑娘却弯了弯眼角,说道:“姐姐莫急,哥哥虽然付了钱,但我见姐姐漂亮,心情好,今个儿便不收钱了,这篮子桂花,便都送与姐姐了。”
说罢,便把装着桂花的篮子和川柏的钱袋子往怀夕怀中一塞,哼着歌谣一蹦一跳地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