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刘家小院时,小钰正坐在厨房门前,一口一口地喂着阿爷吃饭。
见怀夕他们回来,小钰忙放下碗筷,擦擦手问道:“你们回来啦,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去做。”
怀夕摆摆手,让她别忙,他们在外面吃过了。
刘老头嚼完嘴里的饭,没有等到下一口,不满地扯了扯小钰的衣袖,“啊啊”叫着。
小钰忙又给他塞了一口,不好意思道:“二位见笑,我阿爷他如今心智如同小儿,有时会闹些脾气。”
“我们理解。”怀夕安慰道。
怀夕从前也见过不少发癔症的病人,他们大多被家人厌弃,或是家人不上心,身上都脏兮兮的,整日浑浑噩噩。
刘老头则不同,虽是犯了糊涂,身上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精神头也不错。可见,他被照顾得极好。
在孙女面前,刘老头表现得很乖,不喊不闹,看着小钰的眼里闪着孩童般的欣喜,闪闪发光的。
老小孩,老小孩,不论是老人还是小孩,只要是纯澈无邪的心性,论谁待自己最好这事儿,他们心里门清儿。
许是为给阿爷买药省吃俭用,小钰瘦得脸上也没几两肉,看着她瘦削的身板,怀夕不忍,主动问道:“我也是医者,若是不嫌弃,我可给你阿爷瞧瞧。”
意料之外的,小钰拒绝了这份好意:“不必了,这病是瘴气所致,只要我阿爷还住在濡水县,这病就好不了。”
怀夕点点头,没有强求。
川柏却忽然问道:“听闻河神庙的圣水治病有奇效,何不去求一瓶来试试?”
小钰瞬间冷下神色,道:“那都是骗人的,我才不去。”
濡水县中竟然有人不信河神!怀夕颇有些意外,与川柏对视一眼,却在他眼中瞧见了然之色。
小钰不欲多言,迅速喂阿爷吃完饭,让他漱了口,擦了嘴后,便回厨房刷洗碗筷。
门外却传来大力拍门声:“刘钰,城外青云山脚收尸!”
“就来!”小钰大声应道,动作快了几分。
洗完碗,将阿爷哄回房内,背上吃饭的家伙事,便要出门。
临走前,她犹豫一下,还是对怀夕二人叮嘱道:“我们这儿,夜里有妖鬼出没,专掳人入鬼道,虐杀取乐,无论男女,无关老少。你们夜晚莫出门,千万当心。”
怀夕一惊,看了眼昏暗天色,担忧道:“那你呢?”
“我命硬,祂收不了我。”小钰说完,便出门离去,留下怀夕与川柏面面相觑。
太阳落山,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在地平线下,黑暗重回大地,无声蔓延。
一阵风吹来,怀夕背上无端窜起阵阵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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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水县出大事了!
大清早的馄饨铺子里,人声鼎沸,大家似乎都在讨论同一件事。
同样来这儿吃早饭的怀夕和川柏默不作声,竖着耳朵听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是那青云山的大虫又开始吃人了!
昨日有两小儿贪玩上了青云山,日暮时分,有人在山脚下发现他们的尸体。听说尸体上遍布野兽的撕咬痕迹,已是面目全非,他们的父母是靠衣物碎片才辨认出来是自家儿子的。
众人皆道可惜,长吁短叹。有人说两家可怜,有人怪他们自己没看好孩子,还有人说是小儿活该,命本如此。当然,后者引起群情激奋,特别是家中有小儿的人家,硬是将那造口业者打了出去。
青云山脚、尸体……怀夕眸光微闪,与川柏对视一眼,川柏点点头,肯定了怀夕的猜想——昨夜出门收尸的小钰,收的就是这两小儿的尸体。
这边,众人又说起河神祭一事。
据他们所言,大虫下山是河神法力渐微、屏障薄弱所致。濡水春起秋落,随着河水涨落,河神的法力也随之变化。秋日,便是河神法力变弱伊始。是以,每到秋日,大虫都会乘机冲破屏障,下山吃人。
但若是向河神上供足够的祭品银钱,河神有了金银之气补身,屏障就会恢复,大虫便不再来犯。
河神祭,是当地每年都会举办的一场盛大祭会。这一日,濡水县人齐聚河神庙,向河神献上祭礼,祈求家人安康,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这月社钱又加了五成,家里实在没余粮了,再这样下去,等到了河神祭,我怕是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一黝黑汉子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众人附和:“谁不是啊……”
“前些日子,我都让我家婆娘去她娘家借钱了,不然,实在是揭不开锅啊。”
另一精瘦男子摊手道,惹得众人笑骂:
“揭不开锅,揭不开锅你还来这儿吃馄饨,小心你婆娘找来拧你耳朵!”
“嘘嘘——小声点。”精瘦男子做贼心虚地往四周瞧了瞧,没看见熟悉的人影,才松了口气,委屈道,“你们又不是不知,我那婆娘做的哪里是饭食,分明是阎王的催命符,我回回吃了,回回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