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今日为天下苍生大计,甘愿冒骂名、不顾身后事,也要举兵行事。此等国之栋梁,虽是吾等死敌,却也是令人钦佩!”
卢不语与虞毕如此一唱一和之间,周围那些官兵守卫们听了,好些人面色略和,都觉得他们这样礼敬死者,倒也不失人情味,感觉情有可原。
田恬原本浑浑噩噩的大脑,此时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
他听出二人这般奉承死者,实则是为自己一干人等开脱。
要知道自己方才下狠手,虽处死三人。但对方却是无人肯泄露机密,更是宁死不屈。
在手下众人看来,自己已沦为心狠手辣之徒,只怕人心离散。
卢不语和虞毕一边为死者说好话,一边将责任轻巧地推到皇帝头上,一边又替自己安抚诸官兵,自是田恬所乐见的。
想通了这一节,田恬脸上惊怒之色退去,赞许之意又起。
他看了看仍在以利舌稳定局面的卢不语和虞毕,又看了看那边始终不曾动摇在为死者祈祷的阿妁和霍止瘁,心道:
“才弄死三个家伙,如今再多杀两个虽不难,只怕卫兵中有人心寒。也罢,两个小女子,打又不能打跑又跑不快,暂且由得她们。”
他拿定主意,于是这才不命人阻拦两个女子,更没命人将她们重新绑起。
至于查找内应一事,他见几个朝廷的探子都在自己手中,到时自可命手下回到牢中再加紧拷打,不愁问不出来。
张绵虽然趴在母亲怀中,但听得那些恐惧的声息,又闻见那异样的味道,自然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稍稍抬头,眼见霍止瘁当众越前而出,安置好田武尸首,看得他挢舌不下。小小的心灵中,更是对这位师姑充满敬佩。
他忍不住道:
“阿母,师姑她好厉害,一点都不怕胡鬼反贼呢!”
他说完,母亲却是纹丝不动,更没半字回应。
张绵吃惊抬头,见母亲两只大眼睛瞪得更大了,凝视着另一侧的阴钰等人,整个人如长陵道旁的石像生一样僵硬。
张绵见珊麻哥朵这副模样,以为她又再犯病,急忙拉着她手不住摇晃,连声道:
“阿母!你哪里难受?!”
珊麻哥朵一抖,这才看向儿子,挤出笑来。
“没事儿!我只是坐得久了,一时不想动弹而已。”
张绵仰着脸,打量母亲半天,见对方确实不像犯病的样子,这才暂时放心。
珊麻哥朵眼见田氏三位儒生英勇赴死,心中感叹不已。
她望着霍止瘁的身影,心潮起伏:
“这位霍女公子与骞郎一样,舍生取义,果然是汉家儿女!”
她毕竟是久病之人,之前虽经针灸略有好转,但如今折腾得久了,又见了这些事,不免支撑不住,靠在儿子身上闭目养神。
霍止瘁听得阿妁祈祷完,又朝田武行了一礼。
她听得那边的动静,回头一望,见珊麻哥朵皱眉喘息,不禁吃了一惊。
阿妁见了,也朝这边张望。
谁知田恬早向手下示意,眼见她们事毕,即刻上前,将她们往左右一拖,重新押回原处。
阿妁面无表情,任他们拖着,按着她重新跪好。
霍止瘁甩开那些看守,只道:
“我自己会走!”
她不理旁人,上前扶着珊麻哥朵,替她抚背顺气。
田恬见终于拉走这两个眼中钉,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卢不语和虞毕二人,仍在痛斥昏君无道,以致不能起用这等能臣,因此才导致天下失此英才云云。
阴钰对此不感兴趣,不耐烦去听,但她嘴上仍是不时说道:
“先生说得有理!正是如此!”
卢不语和虞毕见她捧场,都冲她点头微笑,前者又道:
“我知居次今回特意赶来相助,不仅是为了共襄大业,更是为了助匈奴诸部一臂之力,灭一灭刘彻这独夫民贼的威风!”
阴钰听了,又是嫣然一笑,神态媚极艳极。
这西域女子,一手拉着卢不语那双肥厚的手掌,捏着他白白胖胖的手指,嗔道:
“好你个先生!竟敢这般取笑于我!看我不教狼儿骂你!”
卢不语被她拉着手,心神荡漾,一张胖脸早已笑得见牙不见眼。
此时,众人脑中又响起阴钰那娇滴滴的心声:
“哎呀呀,这个卢先生,真是快人快语的直肠子!唉,实则我这人最是天性散漫,只盼着跟狼儿们一起流浪,压根就不想当那个什么珊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