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忠叩首在地,高声道:“陛下不信郭元振和洛北的奏疏,不信冯中丞和张御史的奏疏,无非是因为郭、洛二人久在边境,怕他们不受节制。既然如此,臣请召回郭元振,臣愿意外放为安西大都护,辖制洛北!”
武三思神情一动——没提到你,你还自己凑上来了。他正要出列奏请皇帝,称魏元忠多番回护,定然也与洛北、郭元振有勾结。请皇帝一并处置。正要出列之时,却听到皇帝轻轻的一声叹息:
“魏相公,起来吧,你这又是何必呢?”
魏元忠不愿起身,依旧伏在地上:“臣曾以监军御史身份随李孝逸平徐敬业叛乱,才得天后赏识,拔擢臣为京官。臣虽年迈,昔年旧事却一日不曾忘怀。”
李显见他言辞恳切,显然也有几分动了真情,他望着这位旧部,深深叹息道:“可西域路遥苦寒……魏相公,你已经是七十岁上的人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魏元忠这一去,极有可能死在途中。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臣以平徐敬业叛乱事起,也愿意在战阵中聊此残生。”魏元忠声音凛然,“臣愿抬自己的棺木出征,西域不收,绝不回军!”
武三思倒吸一口凉气,魏元忠这是玩命来了!
李显的脸上显出深深的怅然神色:“魏相公……你何必如此呢?”
“臣请陛下御准!”魏元忠不答话,又深深地向地叩首。
李显被他的这种态度深深地震撼了:“魏相公,你还是起来吧,朕……朕不召回郭元振和洛北就是了。”
这是皇帝在表明妥协。魏元忠老迈的双眼里盈满了泪水:“臣,谢主隆恩。”
“但西域的仗也不能完全靠他们两个去打。”李显沉吟片刻,还是准了武三思的请:“命周以悌为安西副都护,自领一军,前往西域参战。另命北庭都护、兴昔亡可汗阿史那献为西突厥十姓可汗,招抚突骑施!”
武三思知道,这已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也叩首谢恩:“臣谢主隆恩。”
“三思、魏相公,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实在不愿意看到你们俩为了一个西域战事生分至此。”李显笑意盈盈,“这样吧,你们也不要谢朕了,各自叩首,结为兄弟吧!”
魏元忠懵在原地,压根不知道李显到底是什么意思。武三思却反应极快,立刻一揖到地:“兄长日后还要多多照拂小弟才是。”
“好。”李显挥了挥手,“这话说得倒像那么回事,魏相公,你也表表态吧,这件事情,你们要快快地翻过篇去,不许再提了!”
……
对西域的战事安排和李显荒唐的“约为兄弟”之举,立刻传遍了整个长安城。长安城中的百姓子弟将这段故事说来消遣,还以此为李显起了个绰号:“和事天子”。
在这些消息还未传到的多逻斯川一带,哥舒亶带领着他从孤舒州本部征来的五百兵马,与郭知运的三百于阗兵合流一处,正在安营扎寨。
“公子命我们在这里等候敌军。”郭知运在地图上比了又比,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干脆和哥舒亶一起骑马出去侦查情况,“可是,与咱们相临的拔悉蜜人是突厥的属国……按说,要是默啜真的要征发部队,应当从他们那里征起。但如今拔悉蜜人的部落一片祥和,敌军真的会来吗?”
哥舒亶望着拔悉蜜人营帐,又看了一眼郭知运,笑道:“知运,你还没习惯你家公子的足智多谋、深谋远虑吗?与其担心敌人来不来,不如担心我们怎么阻击敌人。”他说罢,从马鞍上摸出一支羽箭,弯弓搭箭,向南边的密林中射出一箭:
“哪里的人?!大唐将军哥舒亶在此,投降不杀!”
郭知运也拔出兵刃,严阵以待,不一会儿,从密林中稀稀拉拉地走出来几个人,为首一人,跪倒在地,高声道:
“罪臣阿史那忠节,见过哥舒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