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裳紧张的连呼吸都放缓了,两只手抓着他的衣袖不放,“有话就说,为何这样?”
“这样,才能让你听清楚些。”他的手抚着她的脸庞,动作缓慢,指腹上头有些粗粝刮过她的脸蛋时,惹得她想要往后躲,却发现根本没处躲。
她急了,便伸手来试图推开贺西楼,“我又不是听不到,没必要这般近。”
手抵在二人之间,让他不能再往前来了,贺西楼眉头一扬,双手稳当地承在她身体两侧,仿若一座倾倒的大山,近距离的气息交融,他的周身总是这般冷峻,让人生出退无可退的念头。
他道:“裳儿,最近可有写信?”
闻言,罗裳微不可微地警惕起来,她望着他,没开口回答,只是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贺西楼也不愿意再装下去,“你往冀州送信,是给谁的,我只是一直当作看不到,那是因为我盼着总有一日,你能够亲自向我解释,你是在给谁写信,又是和谁一起合起来给我使绊子。有时候,我陪着你演戏,那是因为我宠爱你,敬重你,舍不得你,所以才会一二三再而三的当作没看到。现如今,我实话了,你往冀州寄过去的信,每一封的内容我都知道,我就是好奇,他都被贬成县尉了,你还指着他能帮你,杀我?嗯?”
他的语气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但是脸上早就盖上一层冷霜,那双深似海的眼里,此刻都是阴霾,颇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自然,罗裳目光一怔,竟然没想到,他全都知道,还忍着不说这么久。
她轻咬唇,慢慢抬头,对上贺西楼那双怒火随时都会爆发的眼眸,她倒也淡定:“你知道了。”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贺西楼看似平静,可那双眼里翻涌的怒火不是假的。
他冷哼一声,大掌扣着她的肩,将她硬生生按下来,就这样欺身上来,用一切的身体的优势压倒她。
他强忍怒火,一字一句质问:“你是不是对他有那种心思?”
他的态度有些不可理喻,但是看到他隐隐不发却又冷冰冰的一张脸,罗裳刚要爆发的怒火,也被慢慢压制下来,她听懂了贺西楼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一脸淡然,“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下巴,陡然收紧力道,语气冷冰冰的,“你是我的夫人,当然和我有关系。”
说完这句话,贺西楼松开她,又不知道从何处拿出一壶酒来,兀自喝着。
混杂着酒气的他身上的气息在书房里散开,他推开书房门,外头的风雪呼呼而入,他似乎不怕冷连个披风都没有戴,就这样屈膝靠坐在门槛。
罗裳刚从桌上下来,正整理衣裳,就听到门口的贺西楼说:“罗裳,我本以为,这些时日的相处,你便不会给他寄信,可我万万没想到,你还是这般念着他?怎么,还指望他能东山再起,然后与你联合,来杀我?”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咽了一口酒后,道,“你省省吧,他这辈子就只能待在冀州了。”
他说的,都是她想过的。
有时候,和他生活在一起久了,罗裳不禁惊讶他竟然能猜到她心里的打算和算计。
罗裳站得离他远远的,不肯开口回应,一旦回应了那便是承认了。
所以,她选择保持一贯的沉默。
贺西楼见她不肯回答,便丢了酒壶,酒壶磕碎在台阶上,酒水洒了出来浸润在雪里,他眼里带着一抹血丝,回过头来看着她,说:“你就没什么想跟我坦白的?”
罗裳捏紧衣袖,面上依旧淡定自若,朱唇轻启:“你在说什么?我应该坦白什么?”
“行,你愿意装就继续装,贺秋。”贺西楼缓缓站起身来,脊背似有些颓然的靠着阁门,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贺秋走上来。
贺西楼继续发号施令,“去,把云瓷抓过来。”
听到这里,罗裳终于是有反应了,她瞪大双眼,低声斥道:“贺西楼,你要做什么?”
她的反应,让他很是不悦,尤其是在牵扯到她的丫鬟云瓷时,她才会情急。
“贺秋,去!”贺西楼冷声道。
“是。”贺秋点头,利落转身。
眼看着贺秋将要离开,罗裳终于开了口,“慢着!”
她走过来,冷脸扫了一眼贺秋,又回过头来看着贺西楼,“你想说什么都可以,犯不着拿云瓷来威胁我。”
闻言,贺西楼眼里的阴霾更甚,竟然没想到一个丫鬟,在她心里的分量这般重要。他勾着唇角讽刺一笑,随即对贺秋眼神示意他下去。
很快,书房里便只有她二人。
罗裳站在门口,将要抬头再次开口说话时,便已经被贺西楼的大掌扣住肩,就这样蛮横地往屋子里带。那时候,她眼里露出惊恐来,一个劲儿地望着屋外,贺西楼自然也看出了她地意图,便抬脚踹在阁门上,“啪嗒”一声震天响,门被关上。
“贺西楼,你松开我!”被握紧胳膊,她疼得小脸皱紧,便想要扭动身子挣脱开他的束缚。
可却都是徒劳,他的力量过于强悍,就这样拉着她进了里屋。
书房后头,被一个巨大的屏风所阻隔着,屏风后是一个罗汉榻,期间他并不言语,就这般直接将她丢在榻上,他紧接着压制过来,抬脚踩在榻上,就这样居高临下的怒目望她。
“罗裳,你最好是坦白了,如若不然你的丫鬟乃至是你的乳母永娘,我都不会放过。”
贺西楼明白,罗家在她心里的分量,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可偏偏重要的除了那个云瓷和她的乳母永娘,也没有旁人了。
果不其然,在说完这句话后,罗裳脸色一沉,她仰着头,两只手已然抓住他的衣领,满眼都写着愤怒,只见她咬字出声道:“你敢!”
他冷笑一声,“你看我敢不敢。”
说着,他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精巧下巴,又用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捏住,下一刻陡然加重力道,目光变得阴冷,“罗裳,现如今你还想骗着我,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嗯?”
罗裳看着贺西楼的眼神,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他真的动怒起来,连她都把握不准该如何继续骗下去了。若是坦白了,他还会留着自己的一条性命吗?
罗裳不知道。
但是,不坦白,他势必会做得更绝。
于是,她伸手来,试图触碰他的脸颊,寄希望贺西楼仍旧喜欢这个身体,露出一副可怜的神情来望着他,缓缓开口:“贺西楼,我若是坦白,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对于罗裳的动作,他的神情凝滞片刻,只是答应了:“你说。”
罗裳听着这话,那便是有转机。
于是,她又伸手来,索性想用胳膊圈住他的颈子,没想到被贺西楼看出了意图。
她是想主动献身来,再一次抹去这一次的冲突。
却没想到,贺西楼拒绝了,“若是不想说,我即刻叫贺秋去做那件事。”
他的表情认真且严肃。
看来……他并不买账。
罗裳撇了撇嘴,“别闹。”
他看着她。
“说之前,你能答应,我坦白后,不对云瓷和永娘下手吗?”说着,她跟讨好似的凑上来,主动亲了亲他的唇。
贺西楼被她的主动讨好,弄得一怔,那张冷冰冰的脸倒也没有融化的迹象,倒也答应了:“好,我答应你。”
罗裳在心里组织了一番言语,终于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贺西楼,你早就发现了我给齐思写信这件事了,我也知道,你心里清楚,却不第一时间拿我问罪,是为什么,不过是因为你喜欢罗裳和罗裳这副皮囊,我懂。其实,我还存着侥幸心,以为只要不被你发现马脚,我便可以高枕无忧继续和齐思暗地里算计你。你可能好奇,我为何要跟外人一起来谋和,那是因为你我两家有仇啊,你眼下还喜欢我,不过是我这副好看的皮囊,所以才会宠爱我,在祖母面前维护我,可是终有一天年华老去,你又有了新欢,再看我不顺眼,指不定一脚踹开。这我也懂。毕竟,男人嘛,喜新厌旧在正常不过。不过,我可不想沦落到跟幽夫人一般的下场,被心爱的男人囚禁在后宅,婆婆稍有不如意便是打骂,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所喜欢的,所以……我要为自己做打算。投入到曹王手下,和齐思联手,拉下贺家,这便是我和他联盟的缘由,齐思答应过我,等事成之后,他会给我新的身份,保我平安,我……又何乐而不为。”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但是想要贺西楼死、贺家覆灭、和齐思联手,都是真的。
但,没有坦白她的真实身份,是假,也不能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