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今天我通过了最后一项考核。」光阴流转,十月的某一天,岳庸白结束了最后一场实验。
「什么考核?」老人哑声开口,时间在监狱里变得又漫长,又短暂,她活在一个沙漏里,随时都能感到生命的流逝。
「‘希望’实验。」岳庸白语气淡漠。
他们之间的对话随着实验体的成长越来越少,往往是交代了事情,就再也无法多说一句话了。岳庸白不再像幼时那样对一切新事物充满好奇,他变成了另一个岳芳菲,甚至更吝啬自己的表情和话语。
「最近工业城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来了一批新人。等培训结束工厂考核,会给那些Alpha分配工作。您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
其实岳芳菲并不关心工业城发生了什么,但她每次都会最后多问几个问题。
…
人造神死在囚禁她的地方,关得久了,她就变成了自己的监狱。
“畸变……”岳庸白的下颚线绷紧了,嘴唇用力抿着,呈现青紫唇色。
盛襄走到肉核后面,压着腰在找什么,突然“啊”了一声。岳庸白上前一看,发现木桌板上遗留的划痕组成了张牙舞爪的字迹,折角处还有断裂的指甲,看起来像是岳芳菲保留人类意识的最后关头用手指生生刻下的字。
由于字母很少,不太像是一句话。盛襄祈祷,最好别是什么遗言没写完的老套展开……他伸出一根手指,顺着划痕一点点解析。
“爱……”
金瞳震荡。
岳庸白忽然不动了,整个人仿若凝固。
这样的奇迹非常罕见,于是盛襄顺着痕迹念了一遍,这一念,他也顿住。
「爱你,庸白。」
无关人类,无关未来,人造神最后想说的话,竟然是在表达她对实验体的爱!训练出摒弃人类情感的实验体,自己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动摇?
盛襄联想到自己的母亲。“抱抱你,不要难过了。”然后轻轻搂住岳庸白的脊背。
这一刻,岳庸白发现自己变得很陌生。岳芳菲本来就时日无多了,死亡是早晚的事,所以他并不应该为她的死悲伤。另一方面,他早已预知到休战协议会迎来终结的一天,战争是全部分支都注定的走向。本不该感到迷茫和压抑,他注定要代替岳芳菲传承她的精神,用任何方式坚定守护人类种族的延续。威慑的路走不通,总还有别的办法,他本该永远怀揣希望。
可是他还是前所未有得失落,就像是……感染了人类的感情。
一个朋友间安慰性质的拥抱因为过分的延长而变了味。
在鬼气森森的监狱里,在糟糕的血块肉块旁边,在这种完全不应该胡思乱想的场合……盛襄两眼发空,松开他嗫嚅道:“我、我们……我们……”
结巴了好几个“我们”,盛襄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们去找老拜伯!”
岳庸白的呼吸烫得可怕,面色阴晴不定。盛襄背过身憋出一句:“塔里剩下的恶种就交给军方处理了!嗯!”
话音刚落,身后居然环上来一双手,紧紧搂住他。盛襄扭了扭腰肢,示意他松开,可岳不接暗示,盛襄不敢真使劲弄疼他的胳膊,索性不动了,让他抱一会儿自己松开。
吐息的热气从上方传来,盛襄这才察觉到对方的体温高得不正常,问:“奇迹,你怎么样?”
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岳庸白的鼻尖滑落,他却像是被放进冰窟窿那样浑身发抖,盛襄甚至没用力,只轻轻一推,就将他推得后退了一步。
岳庸白隐忍道:“你先走……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前一秒还与他一起死里逃生的岳庸白,现在就像是突发重病,盛襄说着就要背他,“我给你找医生!”
岳庸白威压骇人,断断续续道:“不用……是成熟期……别管我,快走!”
“成……”盛襄不太懂,但他知道Alpha和Omega在性成熟后会有经历分化期,这个时间段里绝对不能被打扰,否则就会酿成信息素紊乱的严重后果。
或许是受到岳芳菲惨死的刺激,又或许只是上天随机安排的降临时刻,岳庸白渐渐无法控制自己,深浅不一的触手自脊椎生长,他凭借最后的清明用触肢将自己束缚起来,裹成一个半透明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