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的工厂里,这种重复性强的、纯体力的工作早被机器替代了,工人主要负责操作机器,或是从事那些更具有创造性和技巧性的工作。然而,在这个车间,不,不止是这个车间,在整条流水线中,人和机器的功能仿佛错位,机器上显示出香水制作每个环节的步骤,而工人则负责执行机器下发的指令。
“喂,那边的人,在看什么?下一班的时间还没到吧?干脆,你快来帮忙吧,晚班累死了,锅炉一刻都不能停的。”
“不行啊,我负责调香的,刚上完厕所,路过路过。”盛襄说着连忙离开这间车间。
“就会摸鱼……”锅炉工嘟囔着,突然抬高声音,“这个点怎么会有调香师!?”
警报响起前,盛襄溜之大吉。
在窥探了香水制作的流程后,一个疯狂的想法逐渐在盛襄脑海中初具雏形。
这艘船上具有迷惑性的东西很多,但最本质的东西往往很简单。
只有主会场上方写的那三条明规才是先知制定的规则。什么阶级,什么香水,不过是船上的既得利益者对规则的一种解读,他们创建愚者-贵族-平民-奴隶依次向下的权力体系,用香水作为终极欲望的载体保持这个循环运作。
如果要创建新的制度,就需要新的诱饵。将人们带上歧途的最好方式,就是给他们画一个大饼——
翌日。
八名被选中的采藻人背上氧气罐,顺着船锚的方向游向三十余米之下的培育笼。
「用牺牲换取和平,用坚韧铭记功勋
光辉和荣耀,如海宽广,如月永恒
我为你颂歌,泪流入海,海浪齐鸣」
甲板上的人歌唱动人歌谣,哪怕是原本浑身发抖的采藻人,也在期待中平静下来,或许他们也相信了自己正在履行英雄的使命。
7号在下潜之前悄悄对盛襄说:“你凌晨才回到寝室。我看到了。”
盛襄愣了愣。
“没关系,反正我要死了。所有奴隶里面,只有你和我一样不甘心,所以即便死了,我也希望你能让我死得明白一点——我会把尸体留给你。”
说完这句话,7号一跃入海。
通常死去的采藻人的尸体并不会被打捞上来,但这次7号那组出了岔子。
就连一向老绅士做派的厂长都急得团团转,一个小时过去,由于第一环配合是失败,本来至少应有六十公斤天堂藻采集上岸,现在却连海藻的影子都没有!
“换人!把最下面那两个不中用的死人捞上来!换替补!!”
深潜者身上拴着两根链子,较轻的那根先被打捞上来,底部空无一人,连尸体都不见了。厂长和工头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也不知是7号的意志太过执着,还是下潜的时间比之前几次要短,竟然真捞上来半具尸体!
这只剩一半的身体死状极惨,边缘处仿佛是被大力撕扯开来,只看一眼就要做噩梦。甲板上的哑巴奴隶纷纷后退,乱作一团,工头勉强维持秩序:“来个人把这吓人玩意丢回海里!来啊!”
“我来!”盛襄站出来。
为什么7号要留下那样一句话?盛襄壮着胆子,深呼吸——
他掰开那张僵硬的嘴,手指伸进去,从喉咙里掏出了一把湿腻腻的藻类。
由于画面太恶心,没有人往盛襄这边看,他顺便把天堂藻藏进了口袋。
然后,盛襄还是需要把人丢进海里。推了几下,发现推不动。
只见,几根海带状的枝蔓从尸体断节处滋生,牢牢固定住甲板上的栏杆,那枝蔓色泽凄红,犹如塞壬海妖的长发。
盛襄迅速撤回人群。
“什么情况?”工头举着电棍上前查看。
那些从尸块里头蔓延出来的红色海带好像还在生长,像是植物一样,自顾自地长,也不碍什么事。与此同时,只听电棍“啪嗒”掉到地上,工头越走越近,直到伸手够到海带。
“主啊——”
工头突然跪倒在尸块前,呈现出一种顶礼膜拜的姿势。
更诡异的是,越来越多的人都受到感召一般,前赴后继地靠近尸体。
盛襄捂住口鼻,却无法控制意识被操纵,脑子里像是充斥着爆炸的浆糊,又或者一万匹脱缰的野马。
那是至美至善、天上地下独此一处的天堂藻……
唯愿拜服于芳香。
盛襄伸出双臂,加入朝拜的人群。
人们争先恐后地上前,盛襄被挤到后头。
这时,一缕熟悉的气息冲破藻类气息的屏障,唤醒了盛襄意识深层的嗅觉记忆。
在混沌的悬崖边缘徘徊,那根绳子牵住了他。
盛襄猛然睁大眼睛!
这个气味……他绝不可能认错,这是奇迹的信息素!
盛襄曾被这种信息素控制过,此时两种具有精神控制能力的气味在他的识海中对抗,盛襄收获片刻清明。
甲板上俨然变了天地。以尸块为中心,茂盛的海藻宛如盛满蚯蚓的鱼饵罐,张牙舞爪地串联起所有靠近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