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能称为灾厄的,都是危害性极大的恶种。这一位更是各种民间恐怖故事里的常驻人物,因其下作至极的癖好,其知名度一度超越大总统辛普森。
他便是自称“第一酷刑主播”,曾在屠戮纪元虐杀数万战俘的恶魔少校,曼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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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的夏天以燥热文明,地鼠脱去斗篷领罚,任由阳光灼烧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一动不动。
“放开我!”盛襄被两条巨蟒绑在一旁的柱子上旁观,安立奎不做理睬。盛襄也就消停下来,安静了十多分钟,等到蟒蛇逐步放松,摸出口袋里的小试管砸碎。
等安立奎反应过来时,盛襄已挣脱束缚,一发冷枪偷袭了他。
子弹贴着脸颊划过,安立奎接住飘落的一缕发丝在指间把玩。
“好啊,用我的信息素迷惑森蚺。特训期间还有空调制香水,看来地鼠还是对你放水了。”
主人一个锐利的目光,两条蟒蛇就伏低脑袋,叼来盛襄的枪灰溜溜爬回主人手上,化为两道蛇形纹身。安立奎看了一眼,“唷,旧情人送的女士手|枪吗?”
“管它什么枪,能打到你的就是好枪!”
“没说不认,当然算你赢啊。”安立奎坦荡道。
盛襄算是看出来,这长虫对他不坏,就是老喜欢逗他,时不时敲打一下,跟训小狗差不多。“别罚地鼠,恶种是我杀的。”
“即使知道我能躲开,你还是只敢瞄准我的耳垂。”安立奎吹走发丝,“肖恩,你是本能逃避杀戮的那类人。所以,是那丫头先起了杀心,你怕不一次性解决会遭报复,就配合她下了死手,对不对?”
盛襄喉咙梗了梗,“没有。”
“退一步,就算动手的是你,地鼠是我下属,她没能阻止也是她失职。若失职者不受惩罚,以后谁为我做事?”
话虽如此,盛襄还是请求:“那现在罚也罚了,总不能把人活活晒干……你要是还不解气,干脆再揍我一顿。”
安立奎的唇角勾了勾,一如他的眉眼那般锐利,“你不抗揍,为了揍你,我还得把握分寸,累的是我。”
“。”
“还有,我惩罚地鼠不是为了解气。”安立奎收起那带着三分浪荡的笑,磨了磨牙,“知道你们在驿馆门前杀的那个恶种是谁吗?那他妈是累西腓的市长秘书、巴塞军区司令长曼森的干儿子!那死肥佬见到曼森喊‘教父’,你们还真会挑,这下连灾厄都招来了,我的计划还指不定被怎么耽误!”
安立奎和他的地下城基地果然有一些有着没有告知盛襄的计划。
现在知道也不晚,盛襄想,我只要看到最核心的东西。
三十年前战火摧毁了索菲亚基地,恶种占领巴塞,把残留的人类全部赶进辖区。从那以后,哪怕《和平条约》带来了短暂的和平,在也没能再现如索菲亚那般辉煌的人类基地。
可如今看来,索菲亚基地很可能并没有消失。盛襄见过地下城的冰山一角,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残余的基地势力隐入地下,形成分散各地的据点。
人类终究不是地下生物,经年蛰伏,是为了有朝一日回到地面。
这就是最核心的东西。无论安立奎口中的计划具体是什么,只会指向这一个目标。
经过几次短暂相处,盛襄逐渐了解这位地下城的主人。强悍的能力奠定了骄傲的底色,骄傲于他是坚信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英雄主义,他用盛襄,却又不放权给盛襄,就连迫在眉睫的计划也非等到此刻才提起。
“对不住,是我们低估了冲动行事的后果。”盛襄服了个软,安抚明显有些动气的安立奎,“可是今天地鼠就算死在这里,对接下来的计划也于事无补。安立奎,你想扶持我做恩特的会长,不管你是出于什么考量,既然这么选了,就要把我放进计划中,先用起来,再看好不好用。”
盛襄不是那种光凭气势就压人一头的人,相反有的是亲切的少年气,得益于此,他向来好人缘,坏处则是难免被不了解的人看低了去。就好比现在,安立奎斜睨他一眼,“用你?你根本不知道累西腓之后有多危险!战场瞬息万变,实话告诉你,我们预备先在贫民窟起势,吸引巴塞恶种政权的注意然后引开火力,帮北方首都的地下联盟军创造政变机会。你觉得在战场上,你能发挥什么作用?”
盛襄只当没听见话里的嘲讽,问道:“能让安立奎甘愿做配,首都那边有谁?”
没想到他问这个,安立奎愣了愣,“索菲亚基地旧部,大部分恩特核心……还有会长预备役,兰登。”
“哦——原来你知道啊。你知道兰登已经获得了大部分成员的支持;你知道如果他们夺下首都,在那种轰动的胜利下没有人会记得贫民窟才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你更知道,我们没有战必胜的把握,如果我们输了累西腓,首都那边还会不会发动政变呢?我不了解你的战术,但从战略上看,很显然我们——整个贫民窟——都是宏观上的牺牲品。或许这个计划也是你们一早就定下的,毕竟整个巴塞,没有哪个城市比贫民窟更适合以小博大。”
盛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安立奎的心跳也莫名加速,他吩咐等候在旁的医护:“先把这丫头抬去治疗。”
盛襄继而说:“有时候为了大局、为了群体利益最大化,总会需要牺牲少部分人。我敬佩这种伟大的精神。但主动选择牺牲己方不是权利场上的玩法,就算是与盟友,也不能无条件割让利益。无论是兰登,还是未曾谋面的地下联盟军众,都没有做成过能让我相信他们会是优秀的统治者的大事,所以我暂时无法相信他们胜过相信自己。”
安立奎陌生地望向盛襄,“你……你决心做恩特会长了?”
“难道安立奎先生没有这个决心吗?”盛襄反问,“还是你觉得统帅一帮天才、一群疯子是什么傀儡就能做到的事吗?如果你也认为我说的是事实,却还执意要把我摘出来,还不如直接向兰登会长投诚,祈求他为你带来属于实验体的公平未来!”
“……跟我来。”安立奎的神情凝重起来,带盛襄来到预演战局的沙盘地图前,第一次认真和盛襄讲解了巴塞的政区划分、基地势力的分布和那个被称为“巴塞独立战”的计划。
高密度的内容输出持续了一个小时。
讲到后来口干舌燥,安立奎开了一瓶啤酒,又塞给盛襄一瓶,两人碰了一杯。
“安立奎,那天你先揍了我一顿,然后骂我胆怯。当时我又疼又气,不过回头想,你算是骂醒了我。”
安立奎从没见过这般温和的气势,不由挺直背脊。
“你和我不一样,你勇敢,敢做阵前冲锋兵,敢为天下先。可是你看,基地定下的战略对我们不利。赢,我们拿不到头筹。输,我们牺牲最大。”
盛襄一口一个我们,说得诚恳而亲切。安立奎之前也并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大局观盖过了他对自身利益的考量。他摸不清盛襄用意,问道:“我当然不想凭白消耗自己的军队,可战略早就定了,难道要和索菲亚基地撕破脸吗?”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挑拨,大敌当前还陷入内部纷争的人眼皮子太窄,非蠢即坏。只是我坚信恰当的利益是长线作战的前提。对我们来说,最急需达成的目标,并非帮助远在千里外的同盟夺下首都,而是在累西腓打一场胜仗,对吗?”
安立奎颔首,“没错。我预备在降临节过后以占领贫民窟为爆发点,进攻累西腓,随后吸引恶种高层的注意力,至少为首都联盟转移百分之四十的火力!”
“不止要胜,还必须是一场轰轰烈烈、全球见证的胜仗!未来即便是首都政变的胜利,都盖不住我们的荣耀!想要达到这种程度的效果,降临节才是最佳战机,现在正是贫民窟全民一心渴望复仇的时机。仇恨和信仰的力量会帮助我们获得胜利。”
当真是令人热血沸腾的一段话。安立奎也终于坦诚暴露自己的担忧:“地下城的军力会是问题。”
“溪流看起来没有力量,但如果加以拦截抬高水位,山丘都可以被冲垮。一粒石子微不足道,但如果把它放在三十米的高空抛下,它的重力势能足以砸死任何人。物体本身的能量没有改变,‘势能’全是所处的环境给的。军力不足更要借势,无势可借,那便自己造势。”盛襄笑了笑,嘴角挂着两个浅淡的梨涡。
安立奎沉默了一会儿,盛襄也不说话,笃定地等待。一个人想要改变另一个人的想法是极难的,刚才他说的话其实都是安立奎内心认同却没有往下想的话,共同的利益会让他们迅速建立信赖。
“肖恩,你让我用你。”安立奎回归最初的那个问题,“怎么用?”
“兰登跟着大部队在首都谋事,凭借他的魅力和野心,我不怀疑他已经获得了许多恩特‘选票’。而我仍籍籍无名。我要怎么做才能和他竞争?”
“要起事,先造势。”安立奎反应过来。
“曼森,军区司令长,这来头比累西腓当地的官员都大。要是我能杀了灾厄,恩特的救世者们会看到我,接下来的仗,我们也打得更有底气。”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寻常,安立奎都没想起挤兑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只是摇了摇头,“那是个真正的灾厄。就算是我去,也不一定有胜算。”
“不一样,就算单打独斗你比他强,你也不可能完成刺杀。因为你一出现就会让敌人有所防备,哪怕不知道你是Geist,无论你的气味还是气质,都在替你说‘这是个危险人物’。”盛襄顿了顿,“高位者最容易被低位者杀死的时候就是觉得自己完全占据优势的时候。所以这场仗,我们需要配合。”
安立奎挑了挑眉,盛襄直截了当:“你的继承体,借我。”
“唷,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啊。这是可以随意出借的东西吗?”嘴上这么说,安立奎还是召唤出左臂纹身中的白色小蛇,“继承体是我的生命的延续,换算过来能有我五年寿命呢!”
盛襄微微一惊:“那要是它死了,你也要早五年……”
安立奎“切”了一声,“什么早五年死,你见过时间倒流吗?继承体死后,我的身体机能也会迅速老化,差不多相当于老了五岁。好小子,一开口,要的就是老子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