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什么?有话你就说,别跟你爸一样,怂!”赵美兰盯住万眷扯着嗓子叫道,此刻她恨不能借着酒疯跟女儿痛痛快快吵上一架以释放心中所有不满,然而她又清醒地知道,女儿绝不会同她争吵,她像万青松,从眉眼到性格无一处不像,像到甚至怀疑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骨血。
母女对峙片刻,赵美兰身段柔软下来,她收回凌厉的目光,懒洋洋地拢了拢肩上卷发,那头黑色大波浪经过精油与发膜的精心养护,色泽亮丽鲜润,发质柔软而丰盈,是赵美兰浑身上下最引以为傲的部分,不管她得意还失意时,她总会下意识地抚向它。
“今天晚上和大区销售总吃饭,五十岁的老女人了,看上去就像三十几。小眷,我跟你说,这女人,不管是身材还是人生都是管理出来的。一个女人自立容易,什么难?我告诉你!自律才难!二十岁的漂亮女人一大把,五十岁的呢?不是美人迟暮,是没有自控。你看我们翟总,为什么这么年轻?吃素十年,一块肉没碰过,每天瑜伽一小时,雷打不动。你现在没体会,等你到了我这岁数你就知道了。”
“女孩子成绩好是件好事,但是外表也很重要。”
“人是视觉动物,第一眼谁看你的学历文凭,就关心你好不好看。”
“长相普通不要紧,会化妆就行!化妆不行,现在还可以整容!”
“这些都简单,难的是身材。”
“妈妈告诉你,你的对手,不是别人,是你的欲望。”
“今天蛋白粉维生素都吃了吗?营养液呢?”
“你现在不理我,以后想跟我说话都没机会。等到以后,你会谢我的。”赵美兰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靠近写字桌,“哎,你看看你的脸,怎么又圆了?该长肉的地方不长,没胸没屁股……”
“妈!”万眷终于没忍住。
“干嘛?”赵美兰瞪住她。
“外婆问你中秋回不回去吃饭?”
滔滔不绝的黄河水突然断流,赵美兰重重皱起眉头,“你大姨晚上回去是吧?”
“嗯,”万眷面无表情,“我们还是中午回去?”
“都知道了,还问我。”赵美兰蔫蔫地转过身,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忽然间偃旗息鼓,她颓丧地往自己房间走去,摇摇晃晃。
终于消停了,看着赵美兰那张落寞的背影万眷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只不过这种机会,赵美兰并没留给旁人多少,还没穿过客厅,她竟又斗志昂扬地折回来,“小眷!晚上一定要记得涂眼霜!女人的眼睛才是会说话的嘴!不许偷懒!”
“今天我说起我女儿学习成绩全江中学年第一时,你真该看看她的脸,哎呦,都显摆些什么啊!女人啊,什么身材事业,什么年轻有钱,什么老公疼儿子爱,狗屁鬼话!”
门“砰”地一声合上,也不知道最后那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了窗户上,雨珠溅上玻璃,一粒一粒地往下滚。
万眷按下遥控器,“滴”地一声,窗帘慢慢合上。
复古蕾丝边帷幔,象牙白真丝缎面窗帘从墙两侧逐渐收合,花团锦簇。
窗户里,她看到自己的脸,单眼皮随爸,自然卷随妈,胖随妈,矮随爸。
万眷自嘲地哼笑,你们给我的,让我自控?
扯蛋!
风更大了,嘶吼着,鬼哭狼嚎。
楼上不知道哪家人,这个点,音乐声开得震天响,哼哼唧唧好似女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