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晨几乎是踩着放学铃声百米冲刺飞奔回教室的,果然如他所料,那家伙为了躲他,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收,他踹了脚空荡荡的座椅,对着余小岛的书包骂了句,“不着调的东西!”
崔志平抬眼,难得好心地替余小岛解释,“她给高主任一嗓子薅走了。”
“又惹事了?”这是许清晨的第一反应。
崔志平忍不住笑,“是雅安,她去报告厅了。”
高主任其实极不情愿扯上余小岛,可是方南山突然病倒告假,他只能破罐子破摔,暗地求佛拜神祈求余小岛千万别搞出什么幺蛾子,他好功德圆满地给此次交换活动画上一个圆鼓鼓的句号。
鉴于方南山连演讲稿都贴心地帮她“准备”好,上台发言还能算个什么事儿?
报告厅主席台上余小岛放手脱稿,声情并茂,观众席下雅安郑校长感动地涕泪涟涟,抱住谭校长连声感叹,“我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聂校长。”
听见“聂”字,小岛敏感地飞去一眼,正好瞥见谭校长眉头紧拢,目光复杂,而另一侧高主任激动得手掌拍地啪啪响。
看高主任亢奋的模样,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小岛放宽心走下讲台,迫不及待地想检查手机有没有收到回信。
她的座位原本紧挨Uncle和蓝辛,不过在她做报告时已被几位迟来的雅安女生占领,小岛只得放缓脚步环顾四周,这个报告厅本不大,所余空座除去第一排高主任身旁半排,独剩末排三个空座,小岛不禁皱起了眉——那儿,坐着赵慕辰。
小岛咬咬牙,硬着头皮走向报告厅末排,坐在距离赵慕辰最远的空位。
本想离女土匪越远越好,不料女土匪竟紧巴巴地挨了过来,还热忱地抱以一个得体的外交式微笑。
小岛不待见她,连皮笑肉不笑都懒得做一个。
她悄悄地拿出手机解锁后横扫一眼,原本冰冷的脸风雪愈沉。
赵慕辰自小寄宿,是在女孩儿堆里摸爬滚打长大的,热脸贴上冷屁股,她也没多介意,反倒肆无忌惮地打量起身旁那张银装素裹的冻脸。
能代表学校颜面出战的优秀女生要么是实心的乖巧听话,要么则像她一样精于表演,可旁边这位吧,看起来不怎么听话,也不会装,更不受高主任待见,难道出位只是因为脸?
赵慕辰还在思索,冻脸冷不防骤然前倾,忽地凑近她面前,两人几乎贴面对脸。
小岛反盯住她,好似在说你若想看,我就大大方方给你看,赵慕辰扛不住她烧灶膛的滚烫目光,率先收回了眼。
“看够了?”
小岛挑眉,见赵慕辰不回话,面无表情地收回身子。
此刻高主任上台慷慨致词,小岛听得乏味,闲来无事便玩起手中信纸,那是方南山拜托高主任转交给她的演讲稿原文。
赵慕辰认出了被折叠的信纸,似是有感而发,“这稿子我下午看着方南山才写的,你能这么快一字不漏地全背下来,还算有点本事!”
客观而言,这句话语调平淡,可落在小岛耳里却怎么听怎么酸,本欲礼节性地回她一句谢谢,哪知人家第二句才是真心话,“有本事又怎样?喜欢的人还不是被我拿下了!”
小岛轻咬住唇,按捺脾气继续折叠,片刻后轻薄的一张稿纸变成了一艘结实的纸船,小岛这才唇瓣微动,“他去哪里了?”
赵慕辰奇道,“你知道他没生病?”
小岛手指轻弹膝上纸船,“不是你说的吗?下午亲眼看他才写的。当真发病还能掐好时间?”
赵慕辰发觉自己小瞧了这姑娘,她不动声色地端正坐直,嘴角扯出一丝讥嘲,“怎么?他没告诉你?”
小岛不觉好笑,“这几天他不是与你同桌,同吃,同行吗?你也不知道?”
赵慕辰顿时觉得自己吃了瘪,没醋到对方,反被倒打一耙。
窝火归窝火,气势上赵慕辰从不让人,她拨弄起指尖糖果色水钻美甲片,似笑非笑地说道,“听说,他是你们江中神兽玉貔貅。”
“玉麒麟,麒麟不是貔貅。”
赵慕辰戏谑地笑道,“真是搞笑,他哪一点儿有神兽的样子,还麒麟呢,白长一张嘴,死鸭子差不多。”
话未说完,赵慕辰忽觉脊背一阵寒凉,她陡然抬眼,恰与小岛利刃般凌厉的目光不期而遇,赵慕辰莫名打了个寒颤,这姑娘的表情比护犊子的老母牛还要凶悍,纸船被猛地揉成一团,两只紧握成拳的玉手皮肤紧绷,青筋清晰可见。
她想做什么,霸气护夫......?
赵慕辰咽了咽口水,毕竟她的功夫止于两片嘴皮,“咳,喊他死鸭子是有点过分,毕竟他对我还算不错,陪我吃饭带我逛街,还同我一道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小岛低声喝道。
赵慕辰顿了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再开口时,好似卸去了几分防护,“嗯,其实要我说,他有点儿像动物园里那种长相不错,皮毛也滑顺的猫猫狗狗......”
“宠物店才养猫养狗,动物园里的是虎豹豺狼。你要是想撸猫撸狗,怕是找错了对象。”
小岛一声冷斥,赵慕辰气焰被削去大半,她捋了捋额前刘海,肩颈微微下沉,骄傲的面容里闪过一丝难掩的落寞,“不管是宠物店还是动物园,不论是猫猫狗狗还是豺狼虎豹,它们都是一样的,看着近,其实根本够不着。”
“因为隔着牢笼?”小岛看向赵慕辰,凝视着她。
赵慕辰撇过脸,不愿承认地努了努嘴,“你还挺聪明。”
小岛收回视线,幽幽道,“谁在笼内还不好说呢。”
“你说什么?”赵慕辰敏感地盯向小岛。
小岛却不愿再提了,反笑着逗她,“你还够不着?昨天下午不就把他拐跑了吗?”
“我?拐他?”赵慕辰语气夸张,如同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我拐个闷葫芦做什么?我才不要拐他,无趣的木头脑袋,跟他说十句话,九句喂了狗......”
赵慕辰骂顺了口,等她惊觉周遭寒气逼人,身旁冰坨子已从头寒至脚时,才急急勒住缰绳闭紧嘴。
她不想被打死。
可这回,余小岛一动也没动,好像冻傻了。
小岛的确手脚透凉,她冷冷凝住赵慕辰,散去的寒气翻倍袭来。
听你的语气,对方南山,你并不欣赏喜欢。
那你们为何整日黏在一起?
你没拐他,难道他还主动跟随你不成?
还有方南山,你这个没良心的!为什么一条信息也不跟我解释?
高主任报告完毕,台下掌声雷动,唤醒了出神的小岛。
就算生方南山气,小岛也不允许旁人诋毁他,她扬眉喝道,“无趣?怕是你太傻,脑力值太低,跟不上他的风趣吧?”。
“我傻?我脑力值低?”这次真把赵慕辰气得跳脚,要知道她是被冰雪聪明夸到大的,还没人说过她蠢,可无奈郑校长正在发言,她不好发作,只得强压怒气。
不过如小岛所料,没忍过几秒,赵慕辰就不甘心地杀了回来。
她挑着声音不管不顾地朝小岛挑衅,“行!我们来看看到底谁傻!”
小岛微笑着拭目以待。
赵慕辰长眉一挑,“我问你,从冬天到春天有多远?”
小岛眉头一跳,视线缓缓越过赵慕辰的眼,似是在探寻什么,可惜赵慕辰并未理解,反倒以为小岛不知如何作答,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小岛想了片刻,淡淡道,“十八级台阶。”
赵慕辰脸色急转,语速加急,“要走多久?”
“三十八秒。”
赵慕辰尖锐的嗓音发颤,“春天多少度?”
“八十五度。”
小岛吐完最后一个字,忽觉气血舒畅,手脚暖和了好几分。
赵慕辰呆坐了好一会,表情依旧难以置信,“你跟他的答案一模一样。”
小岛脸上露出赵慕辰难以言喻的笑。
“这算什么?心有灵犀?”赵慕辰勾了勾嘴角,似笑似嘲。
小岛心头一片畅快,“你从哪儿弄来这些问题的?”
“桌洞里!端端正正写在一张小纸条上,我还以为是你们政治老师留的什么哲学难题,”赵慕辰一副丈二摸不着头脑惆怅模样,小岛看得不禁想笑,她摸摸嘴角,“司琦琦的桌洞里能给你刮出纸条也是不容易,我以为只有糖纸果皮牛奶盒。”
“怎么没有?”赵慕辰忙不迭抱怨,“第一天,手伸进桌洞,就摸出个啃了一半的苹果,那门牙,有碗粗!”
碗口粗不够具象,司琦琦的两排啮齿,堪比挖掘机的挖斗儿。
“黏得我满手口水,我就顺口问方南山借纸巾,结果人家直接拒绝,没有。”赵慕辰不屑地撇撇嘴,“他那么爱干净,怎么可能身上不带纸巾?一点儿绅士风度也没有。”
“他是真的没有。”小岛笑出声。
因为那天早上,小岛发现他口袋里的白桃纸巾香味好闻,便毫不客气地全数要了过来。
赵慕辰瞟一眼余小岛,“这么懂他?”
小岛没解释。
“那你知道他昨天下午跟我去哪儿了吗?” 赵慕辰凑近小岛耳旁,又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