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都要跳河,确实一了百了是种很美妙的选择。
就在林大娘下定决心要步入水中时,竟瞧见沟底躺着一个少年,闭目不醒。当下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想着要救人。自己这个老婆子活够了,可这孩子还这么年轻!
赤蛟被人拽出水面时吓了一跳,阿砾被封印后,他便觉得一切都好没意思,了无生趣,却又不想离开氓山。于是便睡在了河里,不知不觉竟被水流冲到了此处。
有时命运就是这样无常,比如他注定生而为妖应当作恶,可先是遇到了阿砾,而后又遇到了娘亲,叫他走上正路,积极前行。
“你这死娃子!”林大娘攥着赤蛟浸透河水的衣领,一边把他往家拽一边絮絮叨叨:“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往后要是再让我瞧见你往河里跳,我就先替阎王收了你!”
林大娘突然咬着牙,从墙角摸出把缺刃的菜刀。赤蛟吓得浑身一抖,却见刀尖抵在腌菜坛边,削出片薄如蝉翼的菜叶。
“你能不顾父母亲情去寻死,想必也是受了委屈无牵无挂的。从明儿起,你就记着你姓林,跟着我过,好歹饿不死。”她突然把菜刀往柴板上一墩,惊得来偷吃的土狗汪汪直叫。
“你要是再想不开,就先把我这个老太婆送走。”林大娘把柴火拨得更旺些,火舌舔舐着锅底,热气烘干两人身上的凉意。赤蛟抬起头,看见她吊梢的眼里分明噙着泪,却死死咬着干裂的嘴唇不让人察觉。
自这天起,林小角就成了林大娘的新儿子。
林满仓再领着泼皮们哄笑踢翻腌菜缸时,屋檐突然落下道黑影,叫得最凶的已被掐着脖子按在石磨上。赤蛟恶狠狠地警告:“再敢踏进院子半步,我就把你们的骨头磨成粉喂王八。”
祠堂匾额砸进洪水里,本就惊恐的众人更加觉得无望。水面突然波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朝两侧分开,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里,生怕水底有什么怪物。下一秒足有水车轮粗细的赤红巨蛟破水而出,它佝偻的脊背驮着半截木筏,信子哧溜哧溜吞吐。有些胆小的人被这幕直接吓晕了过去:“妖...妖怪啊!!!”
只有林大娘看见它腹部被磨破的伤口正往外冒泡,血水在洪流里晕成大片妖异的绯色,试探问道:“你是不是小角?”
赤蛟愣住了,他本来还想装一装,不给娘亲找麻烦,恶狠狠的用尾巴点了点自己的后背:“要逃命的就上来!”
其他人还在不明所以,林大娘却毫无犹豫的抓着赤蛟的须爬上背脊,不断有人劝她:“林大娘,小心啊!万一这怪物要将我们骗去吃了呢!”
林大娘翻了个白眼:“它要吃人,还用得着骗吗?”
“妖怪要害人早害了!”卖豆腐的刘婆子显然也很认同这个道理,哆哆嗦嗦的也爬了上去,跟林大娘站在一起。
“可...可这洪水......”李货郎攥着半截泡烂的账本哆嗦,他没敢说完的话大家心理都明白,洪水多走蛟,搞不好面前这个就是罪魁祸首。
赤蛟突然口吐人言:“东南山崖要塌了,下一波大水很快就要到来,我只等一炷香,没上来的我就不管了。”
“听见没有?”林大娘连忙喝道,众人也管不了许多,就算最后还是要被吃掉,能多活一刻也是赚到了。
把最后爬上的赵屠户踹到龙尾坐稳:“抱紧鳞片!掉下去可没人捞!”
赤蛟腾空那刻,众人果真一股汹涌而来的洪水冲塌宗祠,心里不禁庆幸还好走了。林大娘摸着冰冷龙鳞,撕下裙摆给赤蛟包扎伤口:“疼就叫出来。”
赤蛟没有回答,只感到有人正扒着自己尾巴尖上的鳞片往上爬,回头发现正是林满仓:“阿娘!儿子知错了!求您让蛟爷带上我吧!”
他眼尖,看见林大娘在给这蛟龙包扎伤口,便猜到他们关系匪浅。赤蛟猛地甩尾激起丈高水浪:“滚!”林满仓顿时被冲退丈远。林大娘攥着龙角回头,望见林有德、柳寡妇和芸娘都在浮木上挣扎,还抱着个小孩子。
“娘亲不要心软,别忘了他们当初是如何对您的。”赤蛟早已得知往事,此刻忍不住愤然。
林大娘却从村长那里要来麻绳抛过去:“抓紧!”那几人手忙脚乱,恨不得用牙咬上这一线生机。
“娘!您真要救这些狗男女?”赤蛟浑身鳞片哗啦作响,险些震落抱在龙脊的村民。
“不是救他们”,林大娘把麻绳在龙角上绕了三圈,“是救我儿道行,你要积功德的,不然将来如何飞升成龙?”
见她此刻还在忧心自己的前途,赤蛟险些落下泪来,心中更是自责,自己竟然想过要逃跑,将娘亲置于险地之中。
他根本问不出口,娘亲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这其实没有答案,因为孩子身上的细微变化,总逃不过母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