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
松直撑着伞,刚开口就闭上了嘴。
自从聆玉姑娘走后,主子的脾气愈发的不好了。
说是君子,美人在侧不也失了规矩,只会动手动脚、装模作样。
那放在她腰上的手实在碍眼,魏应舟猛地收回目光。
雨丝愈发地细密了,被风一吹,有些凉意。他忽想起一句:小桥冲雨,幽恨两人知。
如今却只有他一人知了。
叶谌家世底蕴不足,全靠着自己堆出来的名声,若因影响了仕途就弃了她,那便非她良配——
也不知那时她会不会哭着来求他。
他眸子微眯,淡淡吩咐道:“如此张扬,不如就让这事传开吧。”
*
“青子哥哥来了。”
小铃喊道。上回叶大人交代了不能唤他大人,她就学着吴大娘喊青子又加了个哥哥。
池帘闻声从书房出来,“怎这会子来了?”
“买了些菜,想着今日在这里用膳。”迈步进来的郎君着一身玄青暗纹直裰,冷淡挺括、身形颀长,眼中却捎着微微笑意。
池帘不由感叹叶谌心细,今日正是中秋,晚上怕是要赏月饮宴,不能过来,这才挑着午时来陪她。
他瞥见她指间染了墨迹,“方才在练字么?”
池帘道:“这些日子惫懒,字都生疏了,便临了《牡丹赋》。”
小铃把菜拎到厨房去,叶谌颔首:“《牡丹赋》清丽俊逸,确实适宜你临摹。不如让我瞧瞧,也能指点一二。”
他却注意到面前的女子细微地抿了下唇,一瞬的犹豫。叶谌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下,他如常温声道:“晚些再吧,快到午膳时辰了。”
厨房不大,小铃正忙着洗菜,叶谌示意其退下。
池帘跟着他进了厨房,一边挽袖道:“今日就由我来做吧,这些日子我随小铃学了些手艺,想来是够用的。”
叶谌觉得那双手合该十指不沾春水才对。
高大的少年利落地挽起袖口,露出修长紧实的手臂:“我来吧,你还没尝过我做的菜。”
池帘讶然地睁大了眼。
他一边俯身将菜拿出来,一边笑道:“以往在书院读书的时候,伙食太差,又不能常常回家,我就自己偷偷起锅做饭。”
书院一般都是建在山上。
池帘好奇道:“那都做些什么?”
“河里捞的鱼,山里逮的野鸡。”他似是想起令人发笑的事,微弯的眸子愈发地明亮,“起初学侠客拿树枝烤,要么半生不熟,要么全糊,没个滋味实在难以下嘴。”
身侧女子扑哧笑了。
“不过后来就练出来了。”叶谌只手将还在扑腾的鱼捏着放到案板上,眉头未皱一下,又补充一句,“你且放心,不会让你吃到坏的东西。”
她闷笑道:“妾自然相信您。”
瞧她一身细白衣衫,叶谌回头叮嘱道:“杀鱼时气味重,怕是会让你身上沾染了血腥气。”
何况杀鱼要动刀,血刺呼啦的,实在不雅,叫她看了也不好。
她却摇头,一双乌润的眼眸眨了眨:“妾就想在这里看着。”
叶谌垂眸,手中动作不自觉地利落起来,又觉太过凶残,收了些力。
池帘瞧他利落打扮便知今日不是一时兴起。少年侧对着她,深色衣裳勾勒出的身形薄却高挑;乌发挽成发髻,玉冠高束,眉心微蹙。日光漏进来,勾勒出他眉骨鼻唇的线条,既凌厉,又雅致。
那手浸了凉水,冷白手背青筋凸起,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向来执笔的手染了冰冷血迹,才让人记起他虽是文官,却也是个刑官,想来审犯人时也是如此严谨冷肃。
池帘安静在旁看着他处理好鱼,起锅烧油,动作越发娴熟,很快便菜香四溢。
她端了碗碟过来,站在门口唤小铃他们一起吃。
院子里只有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在一旁劈柴。他是叶谌前两天雇来的侍卫,沉默寡言,瞧着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却很有气力,用手就能把柴劈开。
她是知晓叶谌请个侍卫来是为什么的。这几日外头已有那叶家郎君养外室的传言,巷子里的人还没想到“青子”就是叶谌,但早晚会传到很多人耳中,譬如叶家人。
“袁大哥,小铃呢?”
袁侍卫拱了拱手,指向外面。
池帘便推门去喊。她心里算着时间,书房帘子勾着没放,一旦进去,就能看见书案上没有什么《牡丹赋》,只有随手抄的一首词。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字迹和魏应舟有八分相像。
屋内,俯身细看那幅字的少年眉眼沉沉。
*
一桌精细的菜,卖相极好,味道也鲜美。小铃吃得喜笑颜开,夸青子哥哥手艺比她娘还厉害。
池帘不由也笑,桌上二人边吃边闲聊,叶谌喝了些带来的清酒,她亦讨了一杯,双颊却慢慢地红了起来。
于是饭后叶谌拉着她在院中散步,既是消食,也吹吹风醒醒酒。
只不过今日是个大晴天,微风轻柔和缓,反倒更让人昏怠。池帘抬眸看向榆树后头的墙头,忽问:“大人是怎么爬上来的?”
“我也想上去看看。”她以手压眉,眯着眼睛去瞧。
这不像她平日里说的话。
叶谌望着她浮着雾气般朦胧的眸子:“你有些醉了,快回屋歇息罢。”
池帘摇头:“妾没有醉,只是有些好奇。”
她走到那榆树旁,手轻轻抚着树皮,“幼时我也爬过树的,可是后来,连步子都不能迈得太快。”
叶谌心中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他启唇,顿了顿只道:“不要做危险的事。”
她却有些倔强地挽起袖子:“哪里就能摔着了。”
许是榆树枝桠不算高,又或是她常年学舞身子轻盈,那纤细的身影只三两下就攀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