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谌也见过活泼的少女爬树,那时他尚在青州,隔壁住着父亲的同僚,那家的小女儿和他相仿。那姑娘辛辛苦苦爬上来来偷看他,他感受到目光回望一眼,就害得人家摔了下去。
当时只觉得有些新奇,也不算意外,那位姑娘本就是个活泼性子。
可面前的人不一样。叶谌走到树下伸着手,准备随时去接,见她小心翼翼挪到枝干上,飘逸的裙角随着动作晃来晃去,有一处还划破了,忍不住轻笑。
这时才忽想起来,聆玉向来循规蹈矩、温婉知礼,其实也不过十七八年岁,早早地离了家,被养成男子们喜爱的乖顺模样。
也许她本来就如此灵动可爱、自由无拘。
“叶大人快瞧。”
少女边喊他边粲然一笑。榆树挨着院墙,她灵巧地顺着枝干走过去,足尖落在了墙头上,直起身子。
那韵白的身影张开双臂,长长的宽袖被风吹起,她满身浸在明亮温吞日光里,瞧着平静安宁,纤细的身形亦有一种只可远观的清逸翛然。
她那样柔弱,又那样蓬勃。
“小心些,不要摔着了。”墙下的少年郎亦张着双臂等她下来。
只不过这一瞬,他忽然浮起一个念头:要怎样才能长久地留住她?
*
不久后,巷子里来了辆低调奢华的马车。
吴大娘眼看着这马车上下来一个陌生的美貌妇人,还叩的是那玉姑娘的门,不由瞪大了眼,怀疑道:
这莫不是青子他娘?
“袁大哥。”池帘示意侍卫退下,她望向来人,心中亦有了猜测,“敢问夫人是?”
妇人微微一笑,语气淡淡:“你就是我家四郎英雄救美,救的那位美人了吧。”
她不提什么外室,只说是英雄救美,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
池帘不紧不慢道:“可说的是叶谌,叶大人?”
妇人不回答,只迈步而入,瞧见这不大的院子却整洁雅致,处处精心。又看了看面前气度不凡、幽姿逸韵的女子,“果然生得美若天仙。”
难为四郎竟如此小心翼翼地藏着,若不是老爷听到外头的传言,他们至今还蒙在鼓里呢。
池帘温声道:“夫人若有事,先进屋内喝杯茶吧。”
韩夫人带着个妈妈依言而入,黑衣的侍卫冷着一张脸,静候在门外。
“我就直说吧,也不和你兜圈子了。”她没有瞧小铃端上来的茶一眼,只柔声道,“我家四郎,从小就比旁人聪慧,叶家这一辈里,唯独他最出色。他还年轻,前途无量,日后要娶的必定是京中的贵女——”
她目光在池帘脸上转来转去:“你空有美貌,这也不怪你。只不过你做旁人的外室,我也不会说些什么,可偏偏找我家四郎,不行。”
池帘极有耐心地安静听着。
这位韩夫人,书中剧情亦有瞧不起女主的庶女出身,后来虽然放下成见,但也是女主给她做药膳、处处妥帖侍奉得来的结果,池帘不意外她会找上门来。
韩夫人叹了口气,“四郎可是寄托了我叶家全族的希望,他洁身自好了这么多年,唯独被你毁了名声。我想你也不愿意影响他的仕途吧?”
池帘温和地笑了笑:“那夫人为何不去找叶大人说呢?”
韩夫人捏着帕子愣了一下,才轻声笑了下:“你这样的女子,我见得不少了。我已派人查过你的来历,若你是个身家清白的,待四郎娶了正妻,再将你抬进府里,也未尝不可。”
她起身道:“四郎最是聪慧,不会被几句三言两语、小情小爱就蒙了心的。”
韩夫人身边的妈妈适时地拿出个布包搁在桌上,里头似是放着厚厚一叠银票。主仆二人也不管她收不收,便转身离开了。
池帘没有送他们,只道:“这巷子窄,怕是马车不易行,夫人可要当心些。”
*
“母亲不在么?”
“四少爷,夫人下午去逛铺子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素屏放下手里的活,恭恭敬敬地回叶谌话。
瞧着寻常无错,叶谌视线落在她身上,眉细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张妈妈呢?”
“陪夫人一同去的。”
他心中飞速地过了一遍。前两日才上街采买,这个频率有些快了;张妈妈向来贴身伺候,跟着也是正常的,只不过之前才犯了风湿病,今日又跟着去了?
思及这几日外头的传言,一丝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滑过。
他面色如常,温声问:“素屏,母亲没说还要去哪儿么?”
被突然喊了名字,素屏心里不由一紧,又悄望了面前这位芝兰玉树的四少爷一眼,摇头道:“夫人没说。”
“当真?”
他不紧不慢地问道,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她飞速低下的眸子。
“是真的。”
“啪嚓”一声,一旁放着的釉里红缠枝纹玉瓶砸在地上,登时碎了一地。
素屏愣住了,眼神惊异——那瓷瓶离得远,怎么会突然掉了!
分明、分明是少爷故意推的!
她连忙低下身去收拾,心里翻涌着浓烈的不安。
“还不肯告诉我吗?”
“奴婢不知道少爷在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叶谌语气愈发地和缓,“你是家生子,摔碎了个名贵的瓷瓶,又不是有心的,母亲当然不会责罚你。我向来待下人宽和,也不能拿这个由头来罚你。”
他蹲下身,止住她捡碎瓷的手。
在她惊诧的目光中,那少年郎拿起一片白瓷,紧紧贴在手背上:
“可若你害得我伤了这握笔的手,你说母亲会不会气得把你赶出去呢?”
素屏冷汗直冒,眼睁睁看着那白瓷处隐隐一抹鲜红血线,吓得不管不顾地全喊了出来:“夫人说要拿五百两,替你去把那个外室给、给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