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卉道:“多谢母亲。”
“你我母女,何必谈谢?”
嘉卉勉强扬唇,心中觉得好笑又有些齿冷。
再怎么虚情假意,二人也不是真母女,无甚可说。嘉卉躺在碧纱橱后的小床上,想着惠娘昨日和她说的每一句话。她说,父母觉得这桩亲事千好万好,可她不愿嫁人。
“.......去别人家里做媳妇,哪有在家当女儿自在。镇国公府听起来显赫,谁知道里头的日子又怎么过呢!”
嘉卉辗转反侧,忽而听到外间有行走间衣服摩挲的声音。不一会儿,又有压得低低的说话声。是赵妈妈在回禀,徐节使今日歇在了上月才抬进来的新姨娘那里。
徐太太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她实在是有些摸不透这对夫妇。若不是过往五年她亲眼瞧见节使夫妇对惠娘万般宝爱,简直要怀疑惠娘是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嘉卉想起自己的父母来,心中酸楚万分。若是她的父母还活着,她怎会沦落到在给徐节使做妾和为人替嫁中选?
对着斜斜透过软烟罗纱窗的月色,嘉卉眼泪无声汹涌。她心内起誓,这是她最后一次软弱哭泣。往后她一定会帮惠娘报仇雪恨,一定会挣脱开徐太太的掌控,好好活下去。
房内阒静一片,徐太太似乎也是睡着了。
蓦然间,嘉卉忽然听到一阵动静,似乎是西次间传来。像是一个说不出话的哑巴扯着嗓子嚎叫,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打更敲梆子声,直往人心里去。
嘉卉惊惶坐起,就见赵妈妈端着蜡烛走进来,笑容在夜间显得格外阴森。
“妈妈,这是谁在叫喊?”嘉卉问道,不由往后瑟缩。
赵妈妈不阴不阳道:“是画屏那贱婢。嘉姑娘,这可是太太特特寻来的哑药。”
“画屏?”嘉卉愕然。
她回府时还听徐太太吩咐了仆婢要好生看住画屏,心中些微释然,徐太太还是有心替女儿追凶的.......
“那贱婢嘴巴不干不净,污蔑小姐贞节,没把她活活打死,已是太太开恩。”
嘉卉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赵妈妈冷哼一声,道:“嘉姑娘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此人先前对她客气有礼,如今却反倒横起来了。嘉卉知道为何,徐太太定是叮嘱了她好生看管自己。
狐假虎威,可如今,她还偏偏就在这只老虎手心里。
嘉卉提高声量道:“妈妈这是在说什么?难不成也要灌我一碗哑药?”
碧纱橱外传来细碎动静,似是有人在翻身。嘉卉继续道:“妈妈这变脸功夫我实在佩服。难道我进了镇国公府后,也要人前对我毕恭毕敬,人后把我当成奴婢训斥吗?若是被国公府的太太大爷发觉,妈妈可有想好作何解释?”
“你.......”
嘉卉突然发难,赵妈妈手指着她,张口结舌。
“老赵。”
徐太太唤了一声,赵妈妈狠狠瞪了嘉卉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外间传来主仆二人的喁喁细语,嘉卉用被子蒙住头脸,不想去听。
她自父母死后,就处处谨慎行事。在外边在徐府受了什么委屈,都是忍在心里。她有时候也恨极自己为何如此善于忍耐。
是因为她还惜命,生怕被人发现她不是什么沈嘉姑娘。
如今她实在是替自己不公。她替徐府遮掩替嫁,还要被一个仆妇指着鼻子教训,切实是没有道理。
心下不平,嘉卉辗转反侧,才慢慢睡去。
*
嘉卉缓缓地烧着纸钱,为名义上的自己守灵,实在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
夜色深沉,惨月斜照。白日里徐太太哭晕了过去,就连徐节使也拨冗来灵堂上了一炷香。
倒让府里伺候的仆婢惊讶不已,府上女先生意外亡故,老爷太太居然如此看重。
白日里她被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围着,怏怏地躺在榻上,一趟就是一天。直到三更的梆子声响了,悠悠醒转的徐太太才肯放她出来拜祭。
看着那简朴的牌位,耳边似乎还有着阵阵低沉的哭声。可她知道是幻觉,身后只有赵妈妈神色阴冷地看着她。
她已经遏制住了伤心,只想尽快找到凶手,却还是毫无头绪,也许要上京后才会有蛛丝马迹浮现出来......
一想到三日后就要上京,嘉卉深深叹了一口气。
而一月后,千里之外的京城,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尖声道:“什么叫做杀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