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重演一遍经历——
这一次萩原研二仍然没有如愿救下所有人,但也没有被火焰吞没。他作为唯一的幸存者逃了出来,然后经年遭受着噩梦的折磨。无法摆脱愧疚的缠绕,滋生出来的黑暗情绪被压在心底,侵入膏肓,驱动他在两年后从东都塔上带着成串的炸弹坠下。
这是苏格兰曾经说过的,本来属于萩原研二的结局。
那真的是已经写死的过去吗?
林庭语垂下头,打开的邮件界面仍然亮在手机屏幕上。寂静的白色冷光映照在他脸上,如同记忆中那个逼仄的房间。
——等等。
林庭语蓦然想起来,他在之前的一场梦境——或许也不是梦境,在那里曾经对小小的降谷零发出询问:“你真的没有一个姓安室的亲戚吗?”
而长大后的降谷零再出现在他面前时,用灿烂的笑容自我介绍:“我叫安室透,目前正师从楼上的名侦探毛利先生学习,也算是一名侦探吧。”
这仿佛是一个时空悖论:林庭语在未来认识了化名安室透的降谷零,然后在过去的记忆里向对方提示了这个名字。
也许只是巧合。但更有可能的是,在需要制作假身份潜入组织时,在年轻的公安警察脑海里,一个潜藏于记忆深处早已模糊褪色的姓氏突然出现了,如同猝不及防的午夜梦回。
“……就叫安室透吧。”
他可能并不会太过深究这次灵光一闪,但他还是选择了这个名字。
宛如混沌之蛇衔住了自己的尾端,构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再回到萩原的场合。
这一次,与刚才闪现在林庭语眼前的画面最大的不同,就是杜凌酒并没有晚到一步,只能坐视那座实验室化为废墟,而是提前坐到了那间囚室之外。
“你这一批,恐怕也还是不太行。”
翻着手里的档案,杜凌酒的心里大致有了些底。朗姆的思路倒是还算清晰,或许就是从这家被废弃已久的特工学校得到的启发——这个实验室是某个特工学校的旧址,在这里的学员们同时接受身体的消耗和精神的鞭挞,再走出去时已经是不会思考的利刀。
但是,可能是因为连续失败了两期,朗姆对实验室施加的压力太大,这一期实验中的用药处方相当激进,已经大大超过了正常人的承受限度。从最近几次检查的指标数值看,这些人估计已经没有多少自主思考的能力,更遑论执行朗姆期待已久的那个潜伏计划了。
手机震了一下。杜凌酒打开邮件,从一张掩映在鲜绿金黄的花丛中的白色小楼照片下面,找到了琴酒的最新消息:快结束的时候告诉我。
他顺手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拈起一支笔,在指间不紧不慢地转着圈:“怎么,四百多人,最后剩下的只有这点?”
交到他手里的名单,很多都已经被划掉了。剩下的,需要他做最终裁判的,不过数十人而已。
朗姆阴沉沉地顿了一下拐杖:“这一批抓到的废物居多,损耗率太高了。”
杜凌酒瞥了他一眼:“不是说都挑过?”
“宾加那小子出的馊主意,说要一些背景干净的混混,既能够轻松说服他们,又皮实耐操。”朗姆不满地说,“精力是挺旺盛,但是不服管,守卫光是把他们按在房间里就费了不少力气。”
“宾加是你从南美带回来,准备养好了留给儿子的那个小孩吗?”杜凌酒很轻地笑了一笑,“小孩子的异想天开,挺可爱的。”
提到儿子,朗姆的表情变得缓和了一些:“总要给他几个管得住的自己人。我最多明后年就要退下来了,不能让他独自去扛那群老头子啊。”
“你可也是老头子的一员。”杜凌酒单手支颐,向他微微倾过身去,“听说你上个月还扣了琴酒的武备预算?他要得不算多吧。”
朗姆哼了一声:“这你要问他,到底是怎么把预算委员会几乎得罪了个遍。要不是买你的面子,我已经把整笔预算申请打回去了。”
杜凌酒没有再对这个话题发表意见:“开始吧。”
朗姆挥了挥手,让一边的手下按名单顺序把人领进来。
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逐个验证之后,发现这些人确实已经差不多废掉了,还是让杜凌酒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淡淡变成了毫无表情的冷漠。
但他不能在朗姆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真实心情,他没有忘记自己为何而来。他强迫自己完成这项工作,仿佛在茫茫大海里搜寻唯一的珍珠。
如果竟然有人能够扛过那种严苛到超出生理极限的实验,那么他必须要保住这最后的,万分之一的奇迹——
当那双紫色的眼睛出现时,杜凌酒的笔尖顿在了纸面上。
“你的名字?”
“J369。”
那双如同住着精灵的宝石一般鲜活透亮的紫色眼睛,对他眨了一眨。
奇迹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