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把柄以密文的形式存放在别院里,也是正常的保险行为。毕竟降谷议员在印象里是正统公安系统出身,在不择手段的方面,多半比大石昌幸这个老学究还要狠。
而且,以大石那家伙在日本公安里的影响力——说不定还是他唆使了不明内情的公安官员,把降谷零派到组织这里来卧底的。
降谷议员可能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放在眼皮底下照管起来的亲生儿子,会被丢进危机四伏的黑暗世界里,每天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他平常忙于事务,收到消息的时候估计也晚了。
但他必须保住这个独子。
而大石昌幸需要他的支持,好进入公安委员会。
一场以组织利益为货物的可耻买卖,就这样偷偷达成了。
至于降谷零居然还挺争气,拿到了“波本”的代号……大石昌幸和朗姆关系密切,这里头有多少拉扯交换,还说不定。
朗姆给了波本代号又丢他去坐冷板凳,这样看来完全是故意的。那老头又想得大石昌幸的好处,又不想让波本接触太多组织的情报,以免危及自身——
“怎么了?”杜凌酒问。
琴酒收回视线。他不想在苏格兰这样的普通属下面前,透露太多的组织密辛,于是简短地回答道:“回头跟你细说。”
但波本显然是不能马上杀了。哪怕只是当做人质敲诈那位议员阁下,也比就这么干掉,来得有价值多了。
一个议员——还很有希望会成为某个大臣。这样的要人的帮助,远比普通的警察,或者大石昌幸这种还在权力边缘游走的角色能提供的,要多得多。
而且既然朗姆敢放波本到处乱跑,应该也安排了后手。他多余操这个心——但之后必须警告手下,波本经手的所有情报都要复核,而且对着波本要闭好嘴。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个细节要确认一下。
“你问问他,是怎么进组织的。前前后后,完整地说出来。”
这是一切推论的源头——波本只是在一桩肮脏的交易后,被上司派到乌鸦军团来,成为了高层和准高层角力的棋子。
在此期间大石昌幸肯定接触过波本。那老家伙一向对细节吹毛求疵,不亲自确认过降谷零的身份,是不可能会放心的。
但如果并非如此,波本的卧底过程从头到尾和大石昌幸完全无关,就还有一种解释。
大石昌幸是清白的。他只是最近查到了波本的情报,藏在手里还没来得及传递给组织——毕竟昨晚本来还约了在别院见面。
那么这事就不能这么轻易了结。波本至少也要被关进黑牢里去,严加看管。
杜凌酒听了这个要求,思索片刻:“你真的想听?”
苏格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当然知道零为什么会到组织来卧底。那是因为公安注意到了“装瓶计划”的动静——因为樋口佳彦上报了相关的消息。然后樋口佳彦暴露被杀,萩原以萨马罗利的身份,易容成樋口佳彦,重新被派回组织里去。
如果零回答出了这些……
那琴酒就会意识到,公安早已知道这个“樋口佳彦”是假扮的了。仍然活动着的萩原,就会遭到怀疑,陷入险境。
琴酒的口气有些不好:“怎么,我不能听?”
杜凌酒倒是笑了起来。他的笑很轻,断断续续,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喘不上气。
“也不是不行……苏格兰,把波本放开。”
这句简单的指令好像直接到达了苏格兰的身体。在他的大脑分析出这个要求的含义之前,他已经松开了手。
……这也是那种控制力吗。
但这一次被操纵后,苏格兰心底并没有生出如同方才一般的紧张感。
他甚至生出了一点莫名的安心感。因为他很确定,刚刚零没有写大石信久的名字。
无论如何,在提到“组织内的同伴”时,零第一反应不可能想到别人。哪怕是“萩原研二”或者“松田阵平”,都肯定会排在“诸伏景光”后面。
“交给我就可以了。”
那个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苏格兰抬头望去,捕捉到了杜凌酒的目光。他尽力表达着恳求的意味,片刻之后,杜凌酒移开了眼。
他知道杜凌酒会出手了。
某种劫后余生般的脱力感,一瞬间席卷了全身。
原来真的交托过去就可以了。
不管日后,杜凌酒提出要什么来交换——什么他都会给。
琴酒盯着重获自由的波本攀着座椅,重新跪坐起来。
杜凌酒俯下身,单手托起波本布满冷汗的面颊。
“你刚才是怎么说的了,还记得吗?”他柔声说,像四下无人时的耳语,“你是怎么样到处找我,有多喜欢我……又是怎么到组织里来的?”
波本张了张口,又闭上。早已恢复清明的眼神左右飘忽,就是不敢对上杜凌酒的视线。
琴酒:……
他突然想起,在他进到审讯室之前,杜凌酒已经把波本的脑子挖开,好好读了一轮。而读出来的那个结果,刚才杜凌酒其实也已经说过了——
原来杜凌酒说的想不想听是指这个。忽然就不想听了。
但又不能不听,提出这个要求的是他自己。而且有关大石昌幸的细节也必须确认,攸关后续要怎么处置波本。
一枪毙命真是便宜那老头了。
“我、你……在你离开以后,我到处找你,一直在找。本来,确实是想成为一名侦探的……但是侦探能使用的手段,实在太有限了。而且明明是你自己不好,擅自就消失了。”
刚刚说得那么流畅,现在却开始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倒是说重点啊。
“后来……大石先生派人请我去他家,告诉我组织的存在。他倒是劝阻过我不要贸然进来,为我父亲想想,但是、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
波本居然露出了一个堪称纯情的羞涩笑容,好像什么情窦初开的国中生一样。放在那张看上去确实很国中生的脸上,恶心到有些想吐。
“行了。”琴酒不想听下去了,“苏格兰,把他拎出去。”
苏格兰立刻应是,起身顺手把波本提了起来,犹豫片刻,又确认道:“还要不要——”
琴酒冷笑一声:“留他一条小命,让朗姆头疼去吧。”
然后盯着苏格兰看了一阵,补充道:“你离这家伙远点。要是让我知道你们私下有什么往来——”
苏格兰老老实实地低下头:“绝对不会的,组长。”
琴酒再把视线转到波本身上去,越看越心烦——他觉察到手指都开始发痒,再把波本留在这里,估计会克制不住,直接拧断那根脖子。
杜凌酒倒是还舒舒服服坐在那里,眉梢眼角都流露出促狭的笑意。这让他分外不爽。
“快滚。叫萨马罗利那家伙进来——”
琴酒忽然皱了皱眉。他伸手到杜凌酒后颈,抹了一下,满手的粘腻冷汗。再往下探去,被西服严严实实裹住的后背,也已经湿透了。
像是被他的手烫到了一样,杜凌酒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呼吸散乱起来。
那笑意还凝固在脸上。
身体却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滑,连椅子都撑不住了——琴酒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向前倾倒的杜凌酒,太轻了,抱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他低头望去,怀里的人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又脱力地垂下去。
那双时而温柔时而危险的眼睛也疲惫地合上了——早就应该注意到的,刚才笑的时候就已经喘不上气了。
正往外走的苏格兰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停下来有些惊疑地问:“怎么了,组长?”
琴酒已经一阵风似的越过了他:“没什么——催眠时间太长了,这家伙自己受不了。你叫萨马罗利也滚,他的事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