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时期,很多人忍饥挨饿难以忍受,就会跑到寺庙中乞食,不少男人动了歪脑筋,他们发现和尚们有饭吃有衣穿,比他们这些流民强上太多,就想着‘临时’出家混口饭吃。”
“近几十年来,齐国的比丘尼与沙弥尼处境并不好,齐国学者陶氏将她们归类为‘三姑六婆’之一,轻贱之意直面而来,跃然纸面。”
尼姑、道姑、卦姑被列为三姑;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别列为六婆。可以说是不论好坏,害人还是救人,只要与女有关的职责或身份就统统要进《辍耕录》中被陶氏的女子分类被轻贱。
“三姑六婆也常被齐国众人比喻为不务正业的妇女。”
“唉……”姬无畏叹了一口气,她决定了,除了那个“曹大家”之后,另一个人的下葬地她必须需要去“照顾”一下,这男人太过于阳毒,挺会恶心人的。
“我想知道此人的结局。”
“死于战乱,临死前倒是留下了这个‘有趣’的东西。”在齐人眼中贬低妇女永不过时。
“身为女人就是原罪,齐国众人会用有色眼光狭隘地看待着与这个标签有关的人们,妄图在这个女人身上挑出一些毛病。是否是处女?是否在未出阁时与男性有接触?和非父系异性说句话会被质疑清白。哪怕是出家了,也要看看是否贞洁纯爱。清白二字似乎永远压在这些女人的头上。”
“……”
李常夏笑,“这些男人有几个清白的呢?话本里似乎还讲究双处呢。”
赵天明:“也许你应该更新储备库了,这是楚地与周国售卖给男子们的风格。这里的人比较推崇‘织女与牛郎’。”
“诶?这个我好像知道一点。”姬无畏插话。
李常夏掀了掀眼皮,看向她,示意她可以开始她的表演了。
姬无畏轻咳了两声,又捏了捏眉心,试图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此刻的她还是记得那时暗卫将这情报交给她时,自己忍不住露出那极为厌恶的表情。
“天上有一位仙女,善于织布,品行高洁,美丽聪敏,是天帝的孙女。”
“因为寂寞无趣,便与其她仙女一同前往人间。”
“那日她们正在湖泊中沐浴,被一个放牛郎发现了,他在老牛的指导下盗取织女的衣物使其无法重归天界。两人因此相遇,随后织女极其离谱地‘爱’上了偷衣贼并与之相爱。”
“啊?”听到这里李常夏忍不住发出了惊讶的气音,“姬太子殿下,这不会是你故意耍我编的故事吧?这是不是太有违常理了?”
李常夏确实没听过这个故事,她来齐国并不为八卦,这个国家的底色是注定悲伤的,就算有故事想必也是会让人感到极为憋屈的,所以她认为没必要在这里多多投入视线,就连之前有关话本的设定也是从已经出嫁的表哥那里听来的。
“好端端的一个品行高洁、身份高贵的仙女,为什么要如闺阁男儿一般去倾慕一个放牛的男子?更何况此男还有盗窃与偷窥的恶习。”
姬无畏摆了摆手,“我怎么会耍你呢,老李。不信你问赵少主!”
这个话题到底是怎么拐了十万八千里,最后开始讲故事了呢?赵天明决定成为话题终结者,赶紧回归正题才是。
“太子说得没错,看得出来您下了很多苦功夫。”
见姬无畏皱起了眉,便知道对方应该是想起当时刚接触这个故事时的感受,便贴心地补充了一句:“您辛苦了。”
“织女确实是非常奇怪地喜欢上了牛郎,并不知道是不是被迫留下或是‘自愿’,总之她最终决定与牛郎过上女织男耕的‘幸福生活’。”
“因为故事是男作者写的,这些其实是男作者渴求的愿望,齐国将这个故事称之为‘凄惨绝美的爱情故事。’”
“恕我直言。”李常夏难得打断她人的发言,“这纯属是一厢情愿,看不出来这是如何的绝美,又如何能算作是爱情?”
“就是就是!”姬无畏恶狠狠地补充到。
李常夏用扇骨敲打了两下手心,看得出她心里的不平静,“凄惨绝美?合在一起就是凄美。这么说来结局并不圆满?”
“自然,可能悲剧会令人印象更为深刻。天上昆仑仙境的主人西王母发现了这件事后勃然大怒,命令天兵将织女捉回。牛郎在老黄牛的帮助下使用箩筐挑着两个孩子,披上牛皮追赶织女。”
“王母用法器画下天河,使二人只能相隔两望,而每年的七月初七……”
“就会有奇怪的喜鹊来为她们牵线搭桥,让她们在鹊桥上相会一次。”姬无畏插嘴。
另外二人看向她,姬无畏泰然自若:“孤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故事。这作者是何等地喜欢白日做梦?不仅给织女下了降头让她们奇怪地相爱了,孩子都生出来了。更重要的是,她身为天上的仙女与这男人身份天差地别,有什么必要倒贴似的看上地上的一个放牛郎并入赘嫁给对方。具孤了解,这应该是齐国女子喜爱的故事吧。”
“……”
“……”
最后这句话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赵天明这个常年浸泡在齐国染缸里的月行少主也是被噎地半天说不出来话。
怎么感觉有亿点点丢脸……
最终她归纳总结道:“因为她们没有文化,她们大多被断了识字的路途,当一个好女子没有了文化之后,就等同于被断了脑袋。自然只能随波逐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夫从夫,未嫁从父,父死从兄弟或夫死从男。’不论是皇命,还是为男者的尊严,曹大家的规训被男人与男人的女人们时刻牢记,并将它们传递给下一代好女子。”
“因为没有文化,又被断了历史,她们就如同游魂,命运永远被掐在她人的手心里,被玩弄,被掌控,被调笑、欺辱、殴打,或最后被人抛弃。”
“而她们已经是被她们的同类放弃的了。”赵天明指的是叛徒及叛徒的后代。
“她们也在无知中放弃了她们自己。从不愿意改变,坚持守护有毒的观念、有毒的故事。”
赵天明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她原本是打算将这个销毁的。
书皮上的广告语大肆鼓吹“女性向”与“囚禁”、“男主强制爱女主”等字样。
“年轻一点的孩子们在看这些话本,创作者甚至会大肆鼓吹‘强制爱’,我看在眼里,心里却不是滋味。”
“若是插手只会被受众大肆攻讦,被其称为‘多管闲事’尔。”
姬无畏将话本拿起来,她并不是很想打开查看内容。
正准备翻来却被人按住了手。
李常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阻止道:“莫要勉强。我们来齐并不是为了这些事,也不是必须‘强行’融入这些不必要的‘价值观’的。”
她注视着这本书的封皮,约莫两息,复而看向月行少主,“你们这些年非常不易。”
赵天明并不否认,唇角牵起少许弧度,苦涩尽显。有些事情真是让人无法轻松起来。
她终究将书本拿回,亲手将其点燃,三人慢慢瞧着它终究被烧成了灰烬。
火光在她们眼中跳动。
姬无畏顺便将之前粉碎的纸张也推了进去一起焚烧干净。
赵天明注视着火焰思绪不禁飘远。
很难说她身为月行少主的职责到底是什么,外面令人悲苦的事情那么多,教内的友人与四宗的学徒都多有长进。她们有一些是齐国本土人,几十年过去,一代又一代,年轻之辈渐渐脱下前辈身上被男人强行“规划”的陋习、自贱与以处女忠贞为荣。
这很好,不是吗?
可是,人生能有几个几十年呢?
自己又是否能在齐国等到如周国与楚地,甚至是巫国及周边国家一样的女子?
再怎么说,齐国,也是她的母国啊……她曾“出生”于齐。只是少有人真正地尊重这个祖国母亲。
师母将她领进齐国,让她成为月行的少主,她曾告诉过她,希望她能够将这个该死的国家建设好,这也是她母亲那时的愿望。
那时崔知行目光炯炯地对小孩嘱咐道:“你娘过于圣父我拿她也没办法,徒儿啊,为师就将这个光荣(倒霉)的任务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