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李乘玉在自己身后时,顾未辞第一反应竟是有些愕然。他怔了怔,视线瞬息变了温度,明显冷了好多。
而李乘玉直直看着回过身后发现自己在此而表情愕然、继而露出防备神情和划下距离感的顾未辞,目光瞬息也黯淡了些许。
往日李乘玉一旦露出这种黯然又委屈的神情顾未辞就忍不住会想要安抚他,想让那种黯然变成肆意笑意。
往日傲意的人软了姿态示了弱,总更能惹出心疼与不忍,更何况这样的李乘玉从来只是顾未辞的专属。但此刻李乘玉的低落情状落在顾未辞眼里,只让他心里生出好些烦闷,更觉得既讽刺,又悲凉。
风又起,寒意叠加更甚。冷风逼进顾未辞的喉口,刺出连声咳嗽。李乘玉快速解开自己身上挡风的皮袍,习惯使然地欲往顾未辞肩上披去。
只是在靠近时,他又略微有了些许迟疑,动作也停了一停。
这让顾未辞径直后退了两步,和停下的李乘玉再度隔开了距离。
李乘玉慢慢垂下拿着皮袍的手,低声说了句话。
风卷着,话音在风里飘散,顾未辞听不真切,只觉似乎是句“抱歉”。
他更觉讽刺了。
曾经无所不至水乳交融的两个人,见面居然只落得句抱歉,这是三年前他站在这里听李乘玉唤出“阿眷”时,绝未料想过的境况。
李乘玉似乎也觉尴尬,默然了一会,声音干哑地开了口:“秉忠叔说,承袭典礼的礼器,有几件已经送到府里了,他觉着似乎有些出入,你要看看么?”
承袭典礼。
顾未辞恍惚了一下。
隔着半月时间,这四个字似乎变得很是陌生。
原本是他亲自规划的各个环节,他细心推演、和秉忠叔商量着把逍遥侯府的人力调配得当,费劲心力了解、研究、定下每件礼器的样式材料,和他不会和秉忠叔提起只暗自设想的那夜两人单独在一起时的意趣,只为给李乘玉一个最风光最舒心的袭爵典礼。
但此刻,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你要看看么”这个问题。
他心里堵着口气,实在无法再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形下答出句“好”。
日光又淡了些,风更冷了。李乘玉终究再次展开手里拿着的皮袍,踏前来要给顾未辞披上。
顾未辞却又退了两步,同时开了口:“你是谁?”
风声里声音很轻,但意思明确。
这质问让李乘玉怔住,手指在无法给顾未辞披上的皮袍上紧握:“又何必如此讥讽我。”
“我只知道,阿月不会这般待我。”顾未辞的声音更远更冷,“你究竟是谁?”
李乘玉深深看他,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这种欲言又止的作态我看够了。”顾未辞眼神凛然,“你答我,你平日怎么唤我?”
他带着擅自的、微薄的期望,问出了口。
既然国师说李乘玉是因了邪祟侵体才失了神魂,那他宁愿相信这些天对他冷然不理的李乘玉,不是阿月。
只要不是阿月,便是天涯海角上天入地,他也要把他的阿月找回来。
李乘玉苦笑,轻声:“我平日唤你,阿眷,七郎,夫人,祖宗……”
顾未辞眼神一震,地看了李乘玉良久,再问:“我们说好,预备何时成亲?”
“明年元宵。”
这个答案让顾未辞神情哀凉。
那是他们彻底属于彼此的日子,是李乘玉在御前跪了五天五夜求来的给他的最大的尊重。
是李乘玉忽然陷入昏死前,他们说好的最后一件事。
他的阿月,他找不回来。
但他仍然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压住自尊,问李乘玉:“你忽然与林昭清亲厚,是否有所筹谋?”
“我没有骗你。”李乘玉答,“我只是不想拖累无辜。”
“无辜?谁?”顾未辞觉得自己已被冷风吹透了,全身凉得像一块僵硬的石头,声音也僵硬而冷森,“二皇子?林昭清?”
“阿眷,你对他的敌意太深了……”
“深?”顾未辞截断李乘玉的话,讥讽得明明白白,“他该当的。”
顾未辞的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血色,也没有表情,声音更是冷到极点。这让他的话同样被染出惨白的底色。
“我去见了国师。”李乘玉说,“国师说,他也觉得我经历的未必是假。”
惊讶在顾未辞脸上迅疾闪现,他甚至有些站不稳一般地抬手扶住了身边的合欢树:“怎么可能是真。”
“只是国师也一时不能判断我是真重生了,还是因了神魂不定,感应到的是另一个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