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缙突袭钦州之后抢掠一阵,被赶来的守军击退了,但钦州城内外仍是满目可见战争的疮痍,在腊月的寒冬里,分外凄凉。
来之前李乘玉去找过许青川,但许青川怎么也不肯透露顾未辞的讯息,甚至劝李乘玉到此为止。探子也找不到顾未辞的所在,即使询问钦州官员,也未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长清一路都在愁着如何找人,李乘玉却只默然以对。到了钦州,入了城,他也没有联络钦州的守将和官员,只穿过钦州城,到了西郊的清泉山下。
这里距离东原与北缙相交的边境更近,在这北缙疯狂扩张兵祸连连之下,即使东原并未对本朝动过一兵一戈,也仍是凶险之地。一路行来都可见到北缙军曾经搜掠留下的残迹,烧毁的房舍。
长清道:“许公子当时说的清泉山下只是泛指,也许距离清泉山差着几十里地呢,小侯爷真要绕着山找一圈?”
李乘玉点点头,一步一步向前行着。
他所有的线索和凭据,只有许青川说的四个字。
但这四个字,已经是他的运气了。若不是许青川不知他也在,他甚至连顾未辞在钦州都不会知晓。
长清看了看乌蒙蒙的天,直觉又要下雪了,不由得道:“可若是找不到……”
“找不到,就把钦州城的每一寸都走遍。”
李乘玉答得斩钉截铁,长清只能把“若是这样也找不到呢”咽了下去。
反正他也知道,若是找不到,小侯爷会去夏州,夏州也找不到,那就把天下都找遍。
雪很快下了起来,钦州比京城更冷,即使裹紧大氅寒风也往衣缝里钻,继而钻进身体,仿佛骨髓都是冻的。
长清劝道:“小侯爷,你身子未复,此时都还在发着热呢,先找个地方歇歇躲躲雪,把汤药煎好喝了吧。你看这风雪越发大了,一时半刻不得停的,前面那片竹林都被雪压得……”
李乘玉眼睛忽然亮了。
远处的竹林在飞白飘洒间被盖住了本来颜色。但即使看不出到底多宽多广,也至少不是三支两支般的单薄。
顾未辞喜竹。
李乘玉加速脚步向竹林那处而去,长清一边提步快速跟着,一边在心里念佛许愿:求求漫天神佛保佑世子真的能被小侯爷找到,长清愿吃素整年。
竹林范围很广,他们竟是绕了很远也未找到一条明确通往其间的小径。雪层叠在竹叶间,李乘玉几次想要从较为稀疏之处绕进去,都被晃动着而落下的雪迷了眼,且越往里竹越密,不得不退了出来,继续绕行探路。
如是几次,李乘玉的衣摆发尾尽皆湿透,手指关节也被冷得发红,长清劝了几次仍是劝不住李乘玉暂时歇息,只能心一横又在心里念佛许愿,把吃素加到了三年。
又绕行了一盏茶的功夫,李乘玉突兀地停了步。
长清探身越过他肩膀看去,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径从山路往竹林中延伸,尽头又是一片竹子,俨然天然的照壁,让人看不清其后。
看李乘玉怔了许久,长清轻声问道:“小侯爷,去么?”
李乘玉仍然僵立在原地,但紧握成拳的手显出了他的挣扎。长清明白他此刻绝不可能不想进去寻找顾未辞身影,却又怕真是顾未辞以至于他的出现反而惹得顾未辞厌烦的纠结,想了想,道:“要不我先进去问问?”
“见到你,不也就知道是我来了……”李乘玉声音里是无奈的哀愁。
“要不还是进去看看吧?也不一定就能运气这么好,真就在这撞到了世子。”长清说着,踏前几步,走到了小径中段。
这几步移步换景,能略微窥见巧妙地作为照壁的竹与竹之间的缝隙里透出的后景了。
李乘玉慢慢走到长清身边,也看到了后景里的情形,似是有一个并不算大的院子,和一座大概只有扶疏院主屋四分大小的木建小屋。
然后小屋里出来了一个人,全身素白,快步走下屋前的几层石阶,到了院子里。
李乘玉脑子里什么都不剩下了,他越过长清,凭借着一股本能的冲动快步绕过了照壁,与院中的人见到了面。
那不是顾未辞。
李乘玉后知后觉的后怕起来:若是阿眷,便又还是没克制自己而惊扰了他。还好不是。
可失望也无可抑制地冲上心头,又酸又痛。
李乘玉深吸了口气,向那院中因为他突然出现而显然被惊吓到的人道:“抱歉。”
那人身量也与顾未辞相差无几,但看容貌年纪倒是该与执墨年纪相当,且相当清俊。
但那张清俊的脸对于李乘玉的道歉似乎分外不耐烦,甚至有几分敌意,开声也并不客气,直道:“小院简陋,恐脏了贵人衣衫,请走吧。”
李乘玉又认真道句“抱歉打扰”,再软着姿态道:“请问小哥,近来附近是否曾见过一位公子,喜着白衣,腰上玉坠的穗子上缀着一颗……”
“没见过。”那人打断李乘玉的话,显然是一点听下去的兴趣都没有。
长清有些心里不痛快,开了声:“虽然贸然闯入是我们不对,但是我们只是太过着急,又没有坏心,现在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