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扇被顾未辞震碎后随手抛在一边,竟是连他都不知道小侯爷什么时候去把残片找回来了。
把玉扇从匣中拿出,李乘玉慢慢展开了。
他找了宫内最好的金玉工匠来修复这扇,碎片一一被金丝嵌好,破碎扇面也重新裱好,但那如圆月的眷字花押被雪侵染,到底糊成了一团,不复原貌。
起身把浴衣收在床榻枕下,收起玉扇,李乘玉对长清道:“明晚三皇子他们去与东原的三皇子一起守岁,我们两人不去凑热闹了,就在这西堂,也别出院子,以免惊扰……别馆的客人。”
长清犹豫:“我和别馆的秦大人说好了,已买了半屋子的烟花来,明儿下半夜去放呢。”
他们逍遥侯府的烟花可是全京城里除了宫内外最精彩最久的,今年小侯爷只有自己一个人过年,他想方设法才在钦州找到这些烟花,虽然不够数,但多少也是个喜庆意思。
他劝李乘玉:“烟花还是要放的,烟花除晦气,小侯爷要是怕打扰到东原的皇子公主,咱们就到别馆的后门放呀。后门绕着好几圈路呢,还有个小池,除夕夜没人去的,不会打扰。”
李乘玉沉吟一会,还是道:“不放了。你也别出院子,交给别馆的人便好。”
到了除夕当日,为防北缙借除夕日驻防松散突发攻击,李乘玉与三皇子同去巡过驻防军营,与全军同吃过午餐,又巡了一遍防御的工事,才往钦州城内打道回府。
到得城门处,李乘玉忽然停了马。
他向三皇子道:“我今日不回别馆了,在城中随处逛逛,三皇子自请吧。”
他下了马,随便选了个方向,向前行去了。
长清忙忙追上,不明就里:“大过年的,除夕夜诶,街上铺面都关了,小侯爷不回别馆怎么成啊?”
“你回去吧。”李乘玉嘱长清,“年夜饭别馆回送到西堂,你自己好生吃喝,若是觉得闷便请东堂留守的人一起吃喝,我明日自会回来。”
“那怎么成!”虽然钦州地处边境,但到底是年节,街道上的红灯笼挂得鲜亮,也不是没有气氛。只是家家户户都关门歇业,这气氛又更显出了寥落。看着李乘玉在这寥落中徐行,长清急了,“小侯爷,这可是除夕,任是谁都得好好过年……”
“是啊,除夕。”李乘玉似喃喃自语,“阿眷今晚会到行馆,若是知道我就在行馆别院,你觉得他会有好好过年的心情么?”
“啊……”长清恍然明白了过来。他跟着李乘玉,漫无目的地向前行着,道,“那我也陪着小侯爷吧。不然见到我,世子当然就知道小侯爷在了。”
入夜,雪毫无征兆地下了起来,虽然他们未带雨具,雪落下来只有清寒,但是也给暗夜添了能足够看清四周的光线。长清跟着李乘玉信步而行,从钦州城内走到了清泉山脚,兜兜转转,却赫然发现,曾经见过的、他们曾经闯入却被人给了闭门羹的那片竹林又在前方。
李乘玉也是见到了竹林,才愕然停步,自嘲道:“我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长清试探地问:“这里还未知是否是世子的院子,小侯爷要再去看看么?”
李乘玉思忖一时,摇了摇头:“走吧。”
他回身,与长清离开了再往前便能看到那进入院子的青石小径的竹林。
但走出三五丈,绕过弯,李乘玉又愕然地停住了脚步。
长清探身看去,也愣住了。
弯道的另一边,有人执着伞,款步向这边行来。
那气质,那身影,那眉眼,不是顾未辞,又会是谁?
顾未辞大概也没料到如此深夜,更是除夕,如此僻静的山脚之处竟是还有行人,不由得也愣了愣。
但看清楚两人竟是李乘玉与长清,他眸中微微波动了一瞬,便移开视线,似未曾看见两人一般,径直向前走着,很快越过他们,只留下了无声的擦肩。
但李乘玉终究在他们之间距离远到抬手即将触不到时拉住了顾未辞的衣袖。
顾未辞未曾回头,但停了步。
过了一会,他见李乘玉似乎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便清浅地开了口:“放开。”
“我不想来惊扰你的。我以为你今夜会在别馆,我怕你见到我心烦,又怕我在别馆忍不住会想去偷偷看你一眼,所以我不敢留在别馆,才会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李乘玉说着,兀然地明白过来,顾未辞显然是得知他也在别馆,所以才会宁愿淋着雪也要从热闹守岁中离开,深夜回到这竹林小院。
顾未辞并未回应李乘玉黯然的言辞,只又道了声:“放手。”
李乘玉慢慢慢慢、一根一根的松开了手指,却在最后放开的一瞬,又猛地拉住了顾未辞的衣袖,哀戚地唤了声:“阿眷。”
顾未辞依然没有回头,却在雪色淡亮中见到李乘玉的影子被投射在他眼前的雪地上,覆盖上了他自己落在雪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