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眼看着我爹咽气的。”阿纪说,“可我当时一滴泪都没有掉。不止当时,那之后的七八天,我都没哭过。”
执墨不解:“但是你遇到小侯爷和世子的时候哭得都要昏过去了呀。”
“遇到你们的时候,我爹去世整十天。”
“嗯,”执墨点点头,“我记得。”
“那之前,我都觉得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个噩梦,只要我不接受,只要我能醒来,我爹就还在。直到那一天,我终于骗不了自己了。我爹真的去了,他不会再醒,我没爹,也没家了。”阿纪的声音逐渐哽咽,“从那时起,我才哭出来。”
执墨揽住他肩,轻轻拍了拍。
“世子他,是不是也这样呢?”
阿纪的假设,执墨答不了,他把手里的大衣更紧的抱在怀里,更加快了脚步。
顾未辞走得很快,执墨他们一直追到行馆门外才追上。
见到执墨与阿纪追出来,他有些愕然,说了句“你们去哪”后看到执墨递过来的大衣,他才察觉自己只穿着在这冬日只能算单薄外套。
他接过大衣,但道:“我不冷。”
“怎么不冷?”执墨的脸皱成了团子,“这呵气成冰的,世子你手指都冻红了!”
他把顾未辞拿在手里却未即刻穿上的大衣披在顾未辞肩上,垂眼踌躇了一会,一咬牙开了口:“世子,若是你心里……”
执墨的话被一骑快速向行馆冲来的驰马惊断了。
在这对敌最近的地方,任何一点动荡都可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顾未辞紧绷着心神,循声看去。
马尚在街尾,马上的人看不清楚。执墨带着些许期待向顾未辞道:“会不会是小侯爷回来了?”
顾未辞即刻摇头:“不是他。”
虽然看不清楚马上到底是何人,但他看一眼便知那绝不是李乘玉。
执墨的期待变成了泄气:“可是这般狂奔向两位三皇子在的行馆,除了小侯爷,还有谁敢啊?”
执墨的话也是顾未辞的疑虑。
马奔驰渐进,顾未辞看清了来人,更是惊讶了。
马上竟然是许青川。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顾未辞快步迎了上去,在马猛然停下时扶住了从马上抱着人下来的许青川。
他这才看清楚许青川怀里抱着的竟然是洛听筝。
洛听筝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心口插着半支断箭,血染红了她的衣裳,也染红了许青川的衣服,和许青川的眼。
无暇多问他们遭遇了什么,洛听筝怎么会中箭,顾未辞向执墨道:“快去告知三皇子和东原三皇子,四公主受了伤!”
行馆的大夫此刻也在外救治伤员,顾未辞拉过马缰绳,即刻就要上马:“我去接行馆的大夫来!”
“听筝三哥也通岐黄之术,比行馆的大夫医术高明!”许青川把洛听筝小心放在行馆的人见状即刻抬过来的担架上,叫住打算疾驰而去的顾未辞,又反复叮嘱抬着担架的行馆中人“快些”“慢些,别颠着”“快些”。
直到顾未辞握住他的手腕,温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慌,但这种时候,你越发不能慌。”
许青川回握住顾未辞的手,用力握了握,护着洛听筝快速往灵犀别院而去。
大敌当前,人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许青川进了行馆没多久,刚才的喧闹、四周围过来看状况的人也都快速散了。顾未辞把许青川忘在门前的马牵进别馆里交给行馆属员,又快步向灵犀别院赶去。
清韵别院的门洞开着,想是三皇子问询匆忙赶去灵犀别院所致。经过时,他不由得向院里看了一眼。
李乘玉住过的西堂的门也敞开着,里面无人,也没光亮,凛冷得如同墓穴。
收回视线,他看向自己的手。
刚刚许青川握住自己手时留下的点点血渍,已经凝固成腥红的旧痕。
是那般黏腻。冰冷。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