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连绵下了五日,依旧滂沱未止。
深夜时分,长清端着药盏踏进扶疏院主屋,仍然见李乘玉沉眠榻上,虽然睡得安稳,但并无醒来迹象,不由得深深叹了气。
但下一瞬,李乘玉倏地睁开了眼睛。
长清大喜,高声唤“小侯爷醒了”,下意识向门外看一眼,又抢步到床榻边,扶起李乘玉,声音都哽咽了:“小侯爷!你总算醒了!四公主说你要一直不醒,就可能……可能……醒了就好,醒了太好了!”
李乘玉有些恍惚,迷眼看看窗外。
一片夜色里看不清的雨落出滂沱声响,他迟疑一瞬,问长清:“阿眷呢?”
“世子他……”
“雨这么大,他回去的时候,可有备车?”
长清的回答被李乘玉依然恍惚的话语止住了。
李乘玉的声音嘶哑,长清扶他在床榻上坐好,忙去倒水,又答:“世子他没用车……”
“我知道他不会用府里的车,可……”
长清一跺脚,手里倒好的那盏温水都抖了抖:“小侯爷!世子就没走!”
李乘玉怔住了。
长清把水递给李乘玉,李乘玉却不接,只看长清,将信将疑:“你刚说什么?”
“我说……”
“四公主说你这几日很关键,醒不来得用针,醒来后得卧床静养十数日,让我看着你。”
端起已经不烫口的汤药,他递给李乘玉,干脆一句:“喝药。”
李乘玉接过,一口喝下,连蜜果也不曾要,只是看着顾未辞,目不转睛,仿佛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这目光让顾未辞有些难受。他回身,从长清手里接过茶盏,轻轻抵到李乘玉唇边:“喝点水润润,都哑成什么样子了。”
他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却如重击落在李乘玉心上。
那已经不再有凌迟疼痛的心上原本微渺的心跳,随着顾未辞而跃起,一下一下地,重新有力起来。
“你呀。”顾未辞放下杯盏,抬手用食指轻轻擦去李乘玉轻颤眼睫下温热的潮湿,“要是从前就知道你原来这么患得患,我就……”
他手指温软,落在李乘玉眼下,像轻颤的吻。
李乘玉仰起头,环住身前触手可及的顾未辞的腰:“不要,阿眷,别不喜欢我。”
未料到李乘玉的环抱,顾未辞一时间失了稳定,晃了几晃,被醒来后自然虚浮无力支撑不住他站立的李乘玉带着跌向了床榻。
长清待要来扶,但踏前两步后又生生止住了步子,低头笑了笑,转身向门外而去了。
瞬息后主屋门被关上的声响传到半伏在李乘玉身上的顾未辞耳中。他耳后热了热,向仰躺着目不转睛看着他的李乘玉嗔道:“长清都要笑话了。”
“阿眷。”李乘玉反手覆盖住顾未辞撑在自己枕侧的手,“我也想笑,也想哭。”
他的声音仍然带着哑,细细起伏的呼吸间,那哑却又与久睡不醒而致不同。他这样红着眼看着顾未辞:“阿眷,我能,亲亲你么?”
顾未辞看着李乘玉,良久,一笑:“不给。”
话语虽是拒绝,但他的笑,他眉梢眼角的情愫,却轻而易举、又终于地,解开了李乘玉心里一直悬而未决的禁锢。
也消去了顾未辞心里残留的那些冰凉。
他卸去支撑自己的气力,在李乘玉身侧躺了下来。
被李乘玉覆盖住的手没有放开,自然地交握着,贴在了李乘玉心口。
李乘玉也贴近了过来,呼吸落在顾未辞唇边:“不给么?”
太近了,近到眼中虽然看着对方,却无法聚焦,一切都像朦胧的月色,旖旎,缠绵,勾缠出心神动摇。
“不给。”顾未辞退了退身子,让自己退到眼中能够看清楚李乘玉的脸的距离,尽量以庄重声色提醒,“你不可情绪激荡,不可乱用气力,乖乖躺好。”
李乘玉答着“我乖”,却又还是忍不住靠近一点,近到呼吸交缠:“那什么时候给?”
言辞清软,又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一般委屈和撒娇糅杂一起,撞得人心软。
顾未辞扭开脸,不看他:“等你什么时候重新像小侯爷了。”
“小侯爷是逍遥侯府的,阿月只是你的。”李乘玉凝视着顾未辞,眼眶又红了,“阿眷,我……”
他有很多话要说,但顾未辞浅笑着看过来的模样,又让他明白,那些话,他不需要反复地再说了。
“秉忠叔说,”顾未辞顺着李乘玉把自己揽进他怀里的动作,脸颊贴在了李乘玉心口,“你要把府中的桃树全都换了?”
李乘玉轻轻地抚着顾未辞的发,在发顶轻轻吻了吻,“嗯”了声。
“你不是很喜欢桃花么?”
李乘玉道:“我想都种上竹。”
顾未辞在他怀中轻轻摇了摇头,手如往日般轻轻搭在了他的腰侧:“太刻意了。别折腾桃花了,留着吧。”
把顾未辞的发尾绕在指上,李乘玉道:“可你更喜欢竹。”
“喜欢是什么呢?”顾未辞似是自语,“我以前真觉桃花不过尔尔。可与你一起之后,又觉府中的桃花确是有我未曾觉出过的美意。但与你分开后,我再见桃花,便又只觉它太艳太轻飘了,便不是不喜,而是厌弃了。”
“可秉忠叔说要移出府中桃林时,我只想,它们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