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州和妈妈回到市中心的家时已经是晚上六多点钟了,阿姨做好了饭,见他们回来,连忙把饭摆出来,黎女士问:“先生呢?还没回来吗?”
顾先生当然就是顾从州的爸爸,据说和黎女士两位当年是相亲认识的,婚后举案齐眉、互相爱重,称得上模范夫妻。黎女士沿用年轻时对他的称呼,在家也叫顾先生。
阿姨拿起碗要盛饭,一面指了指楼上:“先生一早就回来了,等了太太半小时,饿得受不了就先吃了,现在在书房。”
“嗯,”黎女士点头,接过碗,示意她自己来,顾先生有肠胃上的毛病,饮食是相当注意的。
顾从州径直上了楼,准备先把校服脱下来,换身干净的衣服,黎女士叫住他:“从州,先别上去,把饭吃了。”
顾从州一面走一面脱外衣,说:“我先换衣服,身上有点灰。”
黎女士盛了饭,夹了两块排骨放到他碗里,执意道:“现在时候已经迟了,先把饭吃了再去。衣服什么时候换不了,偏要挑吃饭时间做这做那,以后别像你爸那样落下毛病,三天两头犯胃疼。”
听他妈这样说,顾从州只得返回客厅,把脱了的一半外衣重新穿好,洗了个手坐到黎女士旁边。
黎女士见他筷子在碗里扒拉三下才吃一口,问他:“怎么有心事?一回来就心不在焉的。”
顾从州一愣,“有吗?”
黎女士笑了笑,打量一番她儿子,才漫不经心地提起:“今天开家长会时,我和你同桌聊了两句。”
顾从州看了妈妈一眼,“是吗,聊了什么?”
“随便问了几句关于你的事,”黎女士道:“那小姑娘看起来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嗯,”他低着头含糊着答了一句,“她就是这样。”
语气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很熟似的,黎女士又瞧了他一眼,笑道:“才做了一个月同桌,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是这样?”
顾从州也笑了笑,确实,经过今天他才越发明白,以前对周舟的了解都是片面的,是她想要表现出来给别人看的。
见他不说话,黎女士又问:“两个人相处得还好吗?”
他们家一向把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践行得很好,妈妈给他在新学校开了家长会,多问几句也是应该的。只是不问成绩升降、是否习惯、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反而只问关于他的女同桌的事。他感觉有些奇怪,但还是说:“还可以,她话不多,我们基本也没什么交流。”
以前本着放养的育儿理念,黎女士从来不会管儿子在学校里交什么朋友。
但这次她说:“那,从州对她有没有好感呢?”
他夹菜的手一顿,看着黎女士似笑非笑的神情,失笑:“妈妈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关心一下你不可以吗?你啊,越长大越和家里疏远了,什么也不跟爸爸妈妈说。”
顾从州好一会儿没说话,后来开口:“等我有喜欢的人了,会告诉你们的。”
想了想又补充:“不说就是没有。”
“好好好,”黎女士看着他低头大口吃饭的样子,心疼道:“在学校里吃得不好记得跟爸爸妈妈说,妈妈带你出去吃。”
以前在江州时是每晚都回家吃饭的,现在来了南城,家住市中心,学校又离得远,只能给他在离学校近的地方租了套房子,吃的喝的自己解决。年轻人贪嘴,又不注重营养,只顾吃好吃的,她真的是放心不下。
顾从州笑:“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黎女士放下碗,走到客厅里烧水,每顿饭后泡茶是他家的惯例,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说:“对了,我听说文心跟着她妈妈到南城来了,你有空多和她出去玩玩,别把她一个人晾在一边,别……”
黎女士说到一半住了口,但顾从州知道她要说什么:别又让她跟不三不四的人走。
他刚洗了手,拿了张纸把手擦干,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愣了片刻,应道:“好。”
纪文心,和他一样是江城人,比邻而居,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纪文心的父亲和顾先生同在一个单位,她母亲又与黎女士交好,两家关系密切。
今年年底顾先生才被调到南城,但纪文心妈妈却已经在这边任职数年,对这边的了解比他们多。他们一家搬到南城的一切事宜,还是纪文心一家帮忙筹备的。
他走到客厅,拉开椅子坐下。玻璃烧水壶在咕嘟咕嘟冒着泡,他伸手把电关了,打开盖子晾了晾,然后熟练地开始温杯洁具。
澄黄透亮的茶汤从紫砂壶壶嘴里圆润流出,落到青花釉里红的公道杯里。
他一言不发,等着黎女士开口,他知道她还有话没说完。
果然,黎女士战略性地喝了一口茶,缓缓说:“你和文心妹妹很久没有在一起玩了吧?不知生疏了没有。”
黎女士绕了这么大个弯,最后还是为了撮合他和纪文心。两家大人关系密切,自然希望小孩也能结成一对。
最重要的是,两家家境相当。真正的门当户对。
顾从州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杯里袅袅升起的白烟让他细细的金边眼镜蒙上一层雾,他才反应过来早上上课结束忘了摘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