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点近视,但并不严重,眼镜也只是备着,上数学课时黑板上的数字太小才会拿出来。今天白天妈妈来得早,他一下课就出门去,忘了摘。
回想起今天白天的事他脑子里就忽然出现周舟挺直的侧影。他瞧着杯子里随着他动作而漾出的涟漪,慢慢道:“我们学校背后是南城职高,我在那里见到了乔不凡。”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黎女士停顿的动作和一闪而过的惊愕神情,“他……”
太阳穴隐隐作痛,她伸手按住揉了揉。这个名字太久没有听过了,甫一入耳,竟恍惚觉得陌生。
半晌后,她对顾从州道:“正因如此,你更要多去看看文心妹妹,不要让他们两个单独会面。”
“知道了。”顾从州低低回答。
阿姨洗好了碗,拎着喷壶到花园里浇水,楼上传来顾先生时断时续的咳嗽声。
黎女士一只手扶着额头,低声道:“这小子父母都从商,生意还不小,不差那两个钱把他弄到别出去,偏要来这。”
又摇了摇头,“一身地皮流氓气质,跟他父母一个样。”黎女士也算看着纪文心长大的,不说当女儿看待,也早就是当儿媳妇看待的了,此时倒觉得经受了切肤之痛似的。
顾从州听在耳朵里,不知是什么心情。心里摩挲着某一日对周舟说过的话,关于乔不凡,他说:或许是我对他有偏见。
他早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件事是乔不凡的错,对他的印象也绝对算不上好。
可现下妈妈说的这话他又不懂了,“不差那两个钱把他弄到别处去”?乔不凡的父母都是从商的,哪里比得过纪文心的父母都是从政的?他们是要他辍学,就此把他的前程都断送。要不是他父母足够有钱,也不可能来到这里读职高。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黎女士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接起来,脸上转而变得严肃。顾从州知道应当是生意有关的事情,黎女士温柔的气质太有迷惑性,经常让人忘了她是职场人士,掌控欲极强。
不过比起纪文心父母,还是差远了。
既然妈妈开始处理工作事务了,顾从州也放下茶杯拎起书包上楼去。走到楼梯拐角处又转身对黎女士道:“我明天就去找文心。”
他妈妈终于露出欣慰的笑。
他拧开卧室门,径直走向里面的小房间。这是他专门用来洗照片的暗房。墙上拉着一根长长的藤编的线,挂了十几张照片。那模糊的剪影,他又洗了一张挂在上面,但现在夹子空空荡荡。
他多是拍风景。雾蒙蒙的月亮、江水的倒影,凌晨的街道。那一张轮廓分明的剪影,一看就是女生。
他妈妈进过他房间。
把照片拿下来理好放进抽屉里,锁上。书也不想看,洗了个澡就早早躺下,准备着第二天跟着妈妈去纪文心家。
第二天一大早,刚吃过了早饭,他坐在客厅地毯上打电动。厨房里黎女士叮嘱他:“一会儿记得叫人,和文心多说说话。”
他头也没回,嘴上说好,又点了点头,干净蓬松的头发翘起了一两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母子俩还没出门,纪文心母女已经上门来了。
阿姨去开门。一个剪着利落短发的中年女性笑着进到客厅里面来,后面跟着一个皮肤白皙、穿粉色卫衣的小姑娘,看起来比顾从州小一些,怯生生地走在妈妈身后,亦步亦趋。
纪母笑道:“听说你们家小州在家,不请自来了。”
黎女士连忙走出去,“这不是巧了吗?从州本来打算约文心出去玩的。”
顾从州关了游戏,站起身来,朝他们打招呼:“阿姨,文心。”
顾从州一身居家打扮,白色棉质卫衣,宽松的灰色家居裤,放到人群中就能撞衫10次的穿搭竟然叫他穿出几分美感来。
纪母眼光从他身上溜了一圈,又回到纪文心身上,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不由得眉开眼笑,招呼纪文心:“文心,过来,还记得你小州哥哥吗?”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三年前了吧?纪文心走上来,微微一笑:“小州哥哥。”
纪母闻见厨房里飘出香味,问:“做什么呢?”
黎女士笑道:“做点果酱,快好了,本来打算做好就到你家去的。”
“我来帮你,给年轻人一些独处的空间,”纪母笑着让阿姨去拿个围裙,脱了大衣,跟着黎女士进厨房。
又转头叮嘱:“文心,记得把带来的热水喝完,别喝生水,不要乱吃东西哦。”
黎女士拉了她一把,笑道:“从州在呢,你别担心了。”
纪母低声道:“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眼睛不盯在她身上,她就不动。等反应过来……”
两位母亲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倒最后几不可闻,只留两个年轻人在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