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林荫道像是永远走不完似的,走完一截还有一截,远远地看见道路尽头有一棵枫树,风一吹,叶子闷闷地落下来。
周舟忽然开口,却是在说别人的名字:“孔恒……”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回答道:“近期应该不会再有这种打算了。”
周舟点头,把下午和松梦婷谈话的内容告诉他,又说:“长远的打算最好也别有了,免得到时候连朋友都没得做。”
顾从州十分同意,同时惊诧:“没想到松梦婷想得这样清晰。”
“清晰,并且道德感很高,”周舟踩了踩地上还没来得及扫去的带雨水的叶子,“我原本想让你提醒孔恒,松梦婷在戒糖,不吃很甜的东西,让他别送了。”
他想起周舟中午吃糖葫芦时腮帮子鼓鼓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她还在说话,忽然一顿:“怎么?”
他立刻敛容,掩饰性地咳了一下,“没事,想起了点可爱的事情。”
“可爱的事情?孔恒的单相思不应该是酸涩、悲情的事情吗?这都能联想到可爱?”周舟皱着眉头问,尽力去感受他那飞跃的思绪。
她一皱眉,侧面看着弯弯的眉毛压成一条平直的线,眉头还隐隐有往下走的趋势,看起来下一秒就要不耐烦地说: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他连忙说:“不不,你别生气,我不是这意思。”
周舟更加摸不着头脑,“我生气了……吗?”
顾从州盯着她的眉头,“没有……吗?”
她沉默片刻,顾从州一直盯着她看,倒把她盯得浑身刺挠起来。不自然地把额间散落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慢慢道:“不开心我会说的。”
他收回视线,问:“今天中午那样说吗?”
今天中午那样,翻着白眼夺门而出。不得不说是一种很好的表达“我不开心”的方式。
“……对。”她今天中午是真的生气了,虽然非常无理,但还是生气了。
“明白了,”顾从州点头,又问:“但要是我一时没看出来怎么办?”
她脚步一顿,“你有完没完?”
顾从州适时闭嘴,心里默默记下:现在这样也算。
见周舟还没挪动脚步,又想起之前有一次拉了她的手腕被她狠狠甩开。只能伸出两根手指捻起她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把她往前拉了一点,说:“有完的。”
周舟瞧他这样子有点于心不忍,往前走了两步,想了想又说:“从现在开始,我不开心了会告诉你‘我不开心了’,行了吧?”
他立刻点头,“行了行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他们的距离比第一次送她回家时近了一些,看起来她也并不反感,低着头走路,百无聊赖地踩着地上的砖缝。
他尽力去避免做出一些让她不适的行为,书上说,绝大部分孤儿或单亲家庭的孩子都有心理问题,有一些对外界过于抵触,在无形之中圈定自己的地界,别人进不来,自己也不想出去。
他虽然和她同坐一张桌子,可里是里,外是外,看似在同一个平面内,实则身处两个世界。
他尽量不去触碰这一层界限。或许某一天她会愿意让自己进到她真实的内心世界里去。但在这之前,他会绝对尊重她的想法,不会强行破门而入。
他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知道要敲门。
周舟忽然问:“刚才说到哪儿了?”
他回忆了一下,说:“你说以后不开心了会跟我说。”
“……我是说之前,”她有点无语,自己回想了一下,“哦对了,说到甜食。告诉孔恒,不要给她买甜的东西了,她不吃。”
“知道了。”原来这才是今天的正事啊。也对,周舟又不会平白无故地约自己。她是看了他和孔恒的聊天记录,看不过眼了,才忍不住要让自己提醒一下孔恒。
但今天这种时候,他实在不想谈别人的事,于是问:“咱们要去哪儿?”
林荫道快走到尽头了,她脚步停在扑簌簌落叶子的梧桐树下,指了指面前的小面馆:“喏,前天刚开张的面馆,咱们试试。”
他跟着她走进店里,现在正是饭点,人很多,厨师左手拿刀,右手抬着一坨面,刷刷刷地把面片削进锅里。削一阵,又把面片捞出来放在大碗里,打一勺汤,放几片牛肉,一撮葱和香菜,一勺油泼辣子,然后吆喝:“美女你的面好了!”
看见周舟站在面前,顺道问她:“美女你吃什么?”
周舟说:“两碗刀削面,一大一小,不要辣椒。”
老板打了单子,确认了一遍:“都不要?”
“都不要。”
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顾从州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辣?”
他们一起出去吃过几次饭,点的都是比较招牌的菜,无所谓辣不辣,吃的就是一个特色,应该看不出来口味。但刚才她点单时似乎很笃定他不吃辣。
周舟面色不改,把书包放到凳子上,淡淡道:“在食堂遇见过你两次,打的菜都很清淡,辣椒炒肉都不吃。”
“……”他一时无言,看着她线条流畅的侧脸,说不出话来。
长到这么大,对他好的人太多,有的人千方百计打听他的喜好,茶饮蛋糕塞满一课桌,去他常去的店蹲点,以盼能偶遇,徘徊在他骑车经过的道路,远远地打个招呼。
这些细节他都知道,早就该习以为常了,可当周舟随意地说起只是在食堂偶遇了两次,就把他的饮食习惯放在心上,竟然还是止不住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