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心上”是一个很美妙的形容,这意味着有些东西是具有优先级的,越过了其他不重要的东西,上行到一个人的最顶点。关心、在意、爱护都是太虚的词,重要的是“放在心上”。
她竟这样把他放在心上。
周舟左手支在下巴上,头往左偏,眯着眼睛从窗子里看出去,并不知道他心里刮过的狂风,继续说下去:“孔恒无辣不欢,松梦婷噬甜噬酸,你和我饮食清淡,太甜和太辣都不吃,你说我们几个是怎么吃到一起去的?”
“嗯?”他止住内心翻涌的情绪,迅速抓到重点:“你怎么知道孔恒无辣不欢?”
她看过来:“上次在半山腰吃饭时,我见他调了半碗蘸水,里面放了很多小米辣。”
他就坐在孔恒身边,都没有注意到他给他自己另调了一碗蘸水。而周舟甚至注意到了孔恒的蘸水里有多多的小米辣。
周舟忽然站了起来,答了句:“哎。”原来是老板做好了他们的面。
他跟着过去小料台,跟被一盆水浇熄了似的。
原来周舟不是特意关注他的举动,而是她本身敏感,对这些细微之处的观察比较深。
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她并非天生洞察力出众,而是幼年不同寻常的经历让她被迫地学会深刻观察周围的事物,以便做出最利于自己的决定,是一种生存之道。
“怎么忽然不说话?”
他心里叹了口气,笑了笑:“没有,我在想事情。”
“什么事?”她吸溜一口面,忽然说出一句:“今晚不要跟我说话。”
“为什么?”他疑惑,抬头一看,她正把一颗小蒜米放进嘴里。
“哦……好的,”他一笑,低头吃面,一面回答她:“我在想,你不是帮杂志写稿子嘛,写作……应该对人的敏锐度要求比较高吧?”
“嗯,跟敏锐度、洞察力、共情能力,都有关联。像我写儿童文学,还需要具备一点童心。”
他声如蚊呐:“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他抬头又低下,“怪不得你能注意到我不吃辣,而孔恒爱吃。老实讲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了,他的口味我也不大清楚。”
周舟笑笑,“话也不是这么说,我们几个可以说天天在一起,很容易观察得到吧?”
“嗯……”抬手看了看表,还有34分钟上晚自习,他吃完了后出去买了两瓶冰水,又坐回座位上,看着周舟一口一口地把面喂进嘴里,嚼吧嚼吧,喝口汤。
不知为什么,看她吃饭总是特别满足。
他们出门时,店里几乎已经没人了,顾从州道:“是不是因为我们话讲的多?每次进去店里时都热热闹闹的,出来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周舟喝了一口水,简短回答:“嗯。”
从林荫道原路返回去,来时是日落时分,太阳余温很温暖,现在已经是夜幕降临了,天空一片青灰色,远处吹来一阵风,带着几分凉意。
“冷不冷?”顾从州一面拉上自己的拉链,一面问她。
周舟没有回答他。
“怎么不说话?”
周舟还是没有回答他。
顾从州:“嗯?”
“……”她往回跑了两步,确定不在他的嗅觉范围内,才开口:“说了不要跟我说话,今晚有事……写纸条。”
说完又跑回他身边,继续往前走。
“哦——”他失笑,忽然想起刚才她说她要吃两颗大蒜,让他今晚不要跟他说话,转头就忘记了。
见他笑,她又停下来,从包里翻出一沓便签,刷刷刷地往上写字,对着路灯,他看到上面写着:“吃面怎么可以不吃蒜?”
顾从州笑:“是是是。”
又一张便签递过来:“再笑下次不约你了。”
他马上收起笑意:“不敢了,真不敢了。”
林荫道不算短,他们走得又慢,回到教室时正好七点半,原定自习时间是七点,但太多同学反映吃饭时间不够,学校就把时间改到了七点半。
邓慈已经在里面了,发了两张文言文专题训练后离开了教室。
进教室后她和顾从州就没再说过话,她低着头做卷子,以为顾从州一会儿就会递上一张便签。
竟然没有,晚自习上到一半他就不知所踪。作业没做,东西没收,简直不是他作风。
第二节晚自习时,后面忽然戳了戳她,转身一看,课桌底下伸过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抓着一个药店的纸袋子。
她打开一看,是两瓶云南白药喷雾,一瓶气雾剂,一瓶保险液。
以及一张便签,上面写了使用方法和一行字:真是对不起,我老给你添麻烦。
顾从州冲她笑笑,像第一次见面那天,他溅她一身泥点,赔给她校服时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