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此事说来话长。”
凉亭内的男子气度端和,肃容正色,他目光静深,不知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端阳动静之大,他怎会听不见?
此事却不是他的错,陆遐简短轻声解释。
亭中一人肃立,端阳哪里听得入耳,怒火冲天,疾奔长腿扫向他下盘,沈应轻巧避开,那男子左臂在地上一撑,双腿顺势踢出,动作大开大合。
迅猛力沉!
被他踢中可不是玩笑!
沈应侧身让过,右拳抡出趁隙击他胸肋,端阳吃了他一击,险些岔了气,满眼战意,“再来!”
全然不顾陆遐等人阻止。
两人一来一回,陆遐知沈应身手,担忧端阳受伤,看得一阵面露惊容。
…端阳的身手,竟然跟沈应打得有来有回。
卖了个空隙,沈应反剪他双手,脚下重重一绊,端阳跌得灰头土脸,他不服吐出一口血沫,还要再战,冷不防一道天青色拦在他身前。
“姐姐你的伤…”
他还要再碰,陆遐微微侧首,端阳便呐呐收回大掌,在衣服上擦了擦。
“将军恕罪,他孩子心性,担忧我才冒犯将军…”
沈应目光如剑,冷肃的目光紧盯着端阳,半响才转目,启唇冷道,“管好人,下不为例。”
先是谢映君再来端阳,便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容不得一再冤枉。
此事端阳理亏,他不追究已是开恩。
陆遐松了一口气,“多谢将军。”
“凭什么给他道谢!我”端阳还要再说,被她眼神喝止,恹恹噤声。
沈应冷眼旁观看了眼天色,“时辰差不多了,你随我回去。”
顾着与两人说话,时间得如此之快,陆遐只得与三人道别。
端阳还要再闹,沈应在旁他实在打不赢,陆遐安抚了几句,才跟着垂头丧气地走了。
今日见他们,是意外之喜,陆遐一路随他,郑重道谢,“多谢将军今日宽宥。”
寒凉眸光在她微弯柔唇上一顿,“不必。”
男子长腿劲腰,大步流星消失在转角处,背后一片潮湿冷痛,她欲要叫他,几次张唇按下不语,静静目送他离去。
还是没能开口。
方才被阿晴他们给打断了,陆遐来不及嘱咐,她原想找时机问问沈应,可能帮忙查出端阳的来历或者家人…
此事因着端州围城一拖再拖,今日看他与端阳这般,却暂时不好开口相问了…
回到屋内,她脱下中单,果然鲜血淋漓。
额上豆大冷汗,她咬牙给自己上了药,坐在脚踏前看火苗吞噬染血的衣物。
幸好,他不曾与谢映君多言。
幸好,他并未深究。
陆遐做了个梦。
她瞧见了昏暗的天幕,还有天际洋洋洒洒的雪花。
凛冽寒风穿过四时堂的回廊,四肢和肺腑皆浸透着凉意,好似那风在五脏六腑里刮了一遭。
雪簌簌地下。
自打离开京城以来,她许久没见过下雪了,素手去接天际白雪,她抬头静看苍茫天际。
在端州地界,厚实的冬衣派不上用场,最终在阿晴的一致应承下,冬衣换成铜板,铜板又变成两人路上的盘缠。
如今那身换了盘缠的冬衣,还好好地穿在身上。
她身上没有端州的一身鞭伤。
“去避一避,病了阿晴可要恼了。”那丫头恼起来不是小事,陆遐喃喃对自己提醒道。
但她一步未动。
毕竟是梦里。
陆遐记得自己为什么不动。
为了院里那株红梅。
陆遐模糊地想着真切发生的那一日。
齐朝冬天冷,那天更甚,陆遐记得檐下结了长长的冰棱,半夜雪便下得极厚。
那株红梅要死了。
她请教过花市老者,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可惜没有多大成效。
最后在廊下站了一夜,固执地守着。
她要陪着那株红梅熬过去。
她忘了自己为何那般执着,执意要在旁守着。
只是觉得,她必须在。
她要亲眼看着,看着…
天亮后被赶来的阿晴骂了个狗血淋头。
阿晴骂她:为了一株梅花连命都不要了。
自己又是怎么回答阿晴的?那株梅花…最后如何了呢?
陆遐苦恼地想着,可惜眼前白茫茫一片,萧瑟风冷,她又记起来,自己是在梦中了。
梦里总是身不由己的。